锅烧热了,宋渔沿着锅边,淋了一圈油,冷油碰到热锅,滋滋冒着热气。
许镜起身,朝锅里看了看,笑着说道。
“再多放一些吧。”
宋渔抬眸看了她一眼,抿抿唇,没有说话,动作倒是不紧不慢地又挖了一勺油,放锅里去。
宋家比许家条件好些,但也舍不得像许镜这样,糟蹋这么多油来做饭的。
可这里不是宋家,她虽嫁给了许镜,实质上却并非许家人,自然也做不得许镜的主。
许镜见她乖乖听话的模样,心里熨帖,唇角上翘,嗓音温和。
“放心,还是由我担着。”
见宋渔仍旧不说话,屋内气氛有些沉闷。
许镜干脆转移话题,说起了自己今天打猎的事情。
“乌龙嘴,你知道么?不知你有没有去过那边,就村里人说那儿有山羊的地方,我的确也在那里听到了山羊叫……”
宋渔听到她的叙述,切菌子的手,只是微微一顿,继续动作。
厨屋里宋渔做饭的声响,混着许镜轻声细语的叙说,在弥漫烟火气的屋内,显得格外和谐。
热油热锅,将早就切好的葱姜蒜下锅,裹着油煸香。
沥干水分、切块的山鸡,一骨碌倒进炒香的铁锅里,水汽蒸腾,鸡块混着热油,煎得滋滋作响。
待到鸡肉炒得表皮紧致金黄微焦,鸡肉没了水分,表面只有滋滋的鸡油冒出。
许镜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喉咙微微滚动。
不愧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山鸡,光着闻着味儿,就香得不行。
宋渔拿瓢从旁边的锅炉里,舀了一瓢热水冲腾到锅里,再不紧不慢往里搁了些酱油等调料,铺上泡发好的菌子。
混着酱汁的滚水,恰恰没过鸡肉和菌子,咕噜噜冒着大泡。
鸡肉香、酱香、菌子香混在一起,层层叠叠,充斥整个厨房。
许镜轻吸了一口气,眼睛都亮了:“好香,你这做的够味儿,越发期待做好的鸡肉了。”
宋渔虽没有回她的话,唇却不自觉弯了弯。
……
肉香四溢的小鸡炖蘑菇,炒水芹菜,烙的几块杂粮饼,和一锅粗粮粥,就是今晚的晚食。
许镜以为她要去叫许奶,许奶才会过来吃饭,没想到菜都还没端上桌,许奶就在屋里等着了。
今天太晚,不得已,许家堂屋里点了一盏油灯。
油灯灯碟里有些灯油,却是不多,油灯灯火小小一朵,只照亮寸许之地,整个屋里显得颇为昏暗。
“镜儿哥,这鸡是你从山里打到的?”
许奶夹起一筷子鸡肉,装作不经意问道。
其实在厨屋里传出肉香味儿时,许奶就差点冲到厨屋去质问许镜她们,是不是把家里的鸡给霍霍了。
但她马上转念一想,她之前完全没有听到许镜抓鸡,鸡发出的惨叫。
家里的牲畜,她看得紧,每晚前她都要数数。
鸡院子的门,还是她锁的,家里几只鸡都回了鸡棚,一只也没少。
许镜不可能一个声响都没的,就将家里的鸡杀了。
许奶压着性子,去鸡棚又看了看,鸡棚里的三只母鸡,两只大公鸡都在,一只没少,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许镜意外抬眸看了许奶一眼,将嘴里的饭咽下,颔首:“是,运气不错,打到三只。”
许奶肯喊她小名儿,心里气估计消了不少。
她猜到许奶想说什么,继续道:“奶,这鸡肉你吃便是,欠的钱,我在二伯公家说了,我会在七日里将钱还上。”
许镜的话堵住了许奶想问的话。
许奶被噎了一下,耸拉的眼皮微抬,暼了眼许镜,不冷不淡出声道:“随便你,反正你是胆子大了,老婆子也管不住你。”
许镜知道,许奶这是松口了,也是妥协了。
她眉眼舒展,笑着嗯了一声。
许奶暼开视线,只觉得她的模样,刺挠得慌,干脆不再看,专心吃饭。
这顿饭,终于在没什么波澜下,顺顺利利吃完。
又到晚上沐完,两人分床睡的时刻。
许镜自觉走向宋渔原来睡的位置,躺下休息。
地下虽垫了草垫,完全比不得床,硬邦邦的,烙得慌,一点都不舒服。
许镜想她迟早要盖个大房子,修间宽敞的屋子,舒舒服服睡床上。
收拾完的宋渔回来,看到打地铺的许镜,抿唇,没说什么,轻手轻脚上了床。
躺在平整的床上,她闭上眸子,侧身背对着许镜,压着心头的思绪,缓缓入眠。
一夜无话。
今天的早食是新烙的粗粮饼,一小碟咸菜,和煮的稍稀的粗粮粥。
吃完饭,许镜背着茯苓,到村口等刘老汉的牛车。
刘老汉的牛车每逢赶集,都会拉着村里要坐车的人去集市,每人两文钱。
不要小看这两文钱,庄户人家赚钱不易,把钱看得重,宁愿自己辛苦些,自己背着东西走着去,也不愿花这两文钱。
许镜之前的私房钱加上卖兔子的钱,原本有八十多文,后来去打铁铺,让铁匠按照她要求,打了些铁制箭头作急用。
又买了几样制作弓箭要的必要工具,花去三四十文。
许镜目前身上还有个三十多文,坐个牛车倒是不碍事。
她要早去早回,无需在路途上耽搁时间,早些换了趁手的弓箭,早些进山,进更深的地方,才能打到大头的猎物。
如果有必要,她极可能还会住在山里一两天。
许镜刚背着背篓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宋渔,看她一副早早等着她的模样,问:“怎么?有事?”
宋渔抿抿唇,轻嗯了一声,从袖口抽出一张方子,递给许镜。
“药我快吃完了,麻烦你按着这个方子,找镇里百草堂的大夫,帮我抓三剂回来。”
随着方子一块儿递来的,还有半串铜钱。
许镜暼了眼她递来的钱和药方,想到自见到这人,这人身子骨就不大好,晚间时不时有咳嗽。
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原主也不清楚宋渔到底有什么病。
见许镜站在原地,也不伸手拿钱,宋渔以为她是不愿,抿唇,缩回手。
许镜回过神,脸上挂上淡淡的笑,温声道:“直接抓药,哪有给大夫看过后,对症抓药好。不如你一块和我去镇里吧?”
宋渔闻言,怔愣一下,秀眉微敛,露出一丝难色。
“家里……”
许镜抬手直接打断她:“家里有奶看着,没事儿,走吧,家里若是缺了什么针头线脑的,还要你补上一二。”
说完,许镜转头朝屋内,向许奶说了宋渔也和她一块去集里。
宋渔欲到唇边退却的话,又咽了回去。
许奶虽不快宋渔跟着许镜,两人一块到镇里,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她们早些回来。
如今天刚亮没多久,哪怕是夏日的清晨,吹拂过来的晨风依旧有些冷。
许镜和宋渔二人到村口时,已有零星几个也要坐牛车的村民,早早背了东西,过来等着。
有村民见到她们两人过来,招手打了招呼。
虽许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好在没等多久,刘老汉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他牛车已经坐上几个年轻妇人,几个年轻妇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倒是热闹的很。
刘老汉赶着牛车,拉了一下缰声,“吁——”一声,稳稳停在路边。
许镜朝宋渔微微颔首:“你先上车,我把车费给了。”
她背着背篓,从钱袋里数出五枚铜钱,朝赶牛的刘老汉走去。
她们两人一人两文钱,带了背篓的货,外加一文钱,共计五文钱。
许镜这边正去交钱,牛车上几个年轻妇人已是窃语声起。
声音虽低,但许镜耳朵灵敏,也能清晰捕捉到。
“哎,今儿倒是来了个面生的姑娘,这谁家的?看着面生得紧,瞧着俊俏哩,之前咋没看见过,莫不是才嫁到咱们村的小媳妇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村尾靠山脚许家的,镜儿哥媳妇儿。”
“村尾靠山脚镜儿哥家阿,是不是欠了钱那个?模样是周正,就是身子骨弱,恐怕不好生养,也没件体面些的衣裳……”
“哎!你小声点,人已经过来了,收收你的话……”
后面说话的小媳妇儿,给了前面说话的人一肘子,笑着转移话题。
“对了,说到衣裳,听说周家铺子前些天,又进了些好料子,待会儿可得扯两匹布回去,做身好衣裳……”
许镜啧了一声,莫名有种不爽的感觉,继而不再听。
而她恰好也到了刘老汉近前,将五文钱递给他:“叔,我和我媳妇儿也去镇里,麻烦你稍我们一程。”
“好勒,你把背篼放好了,待会儿赶车,路上颠,看好你的东西。”
刘老汉笑眯眯接了许镜的钱,笑着嘱咐。
许镜颔首,转身将背篓放在牛车上,自己也挨着宋渔的位置坐下。
宋渔身子一僵,虽没说什么,但却是直了直身体。
刘老汉见所有人都坐得差不多了,一挥手里的赶牛鞭,高喝一声。
“都坐好,走咯!”
牛车晃晃悠悠走在大道上,虽比不得前世的汽车,但比走路快,也不累,就是屁股颠得有些疼。
哪怕宋渔竭力稳住自己身形,身子还是不可避免时不时挨到旁边的许镜。
许镜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一手拉着自己背篓,随便瞧瞧周围的山坡,看看有没有可能挖到一些被人忽略的药草,亦或者注意周围的山脉走势。
“年轻小夫妻就是感情好嘞,你瞧亲亲热热挨在一起,可亲香。”
不知怎的,车上谈笑的几个中年妇人,把话题扯到了许镜、宋渔两人身上。
“哎,镜儿哥,今儿可算将你家媳妇儿带出来了,之前藏在家里,是怕被人瞧了去么?”那妇人调侃。
旁边妇人煞有其事点头,帮腔:“我看是哩,镜儿哥一看就是个疼媳妇儿的,估计老许家很快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许镜听得牙疼,面却是露出笑容,笑着瞧了旁边的宋渔一眼。
这一瞧,便见宋渔白净的面颊染上一抹薄红,一直红到耳根,白嫩嫩的耳垂跟血滴子似,惹眼得紧。
许镜收回视线,侧侧身体,替宋渔挡住妇人调侃的视线,笑道:“婶子这话少说些,我媳妇儿面薄得紧,可禁不住你们笑话。”
“呦,我就说镜儿哥护媳妇儿吧,才说了两句,就护上了。”那妇人笑。
“年轻人嘛,面皮薄些,正常。”
“我看那不是。”
调侃笑语中,突兀插进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显得颇为突兀。
“咋说话呢,何家嫂子。”
那被称何家嫂子的人,脸上虽带着笑,却是双眼放着八卦精光,盯着许镜问:“镜儿哥,听说你和李家秀才公亲近哩,真假?”
她这话一出口,车间的笑闹声,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许镜身上。
许镜和李家秀才公的风言风语,他们也都耳闻几句,只当笑料,也没想过何婶子会当面问出来,干折损人颜面的事儿来。
不过众人心思电转间,隐约明白了何家婶子的做法。
何家婶子有个儿子,也在学堂里上学,听说和李家秀才还是同窗,因为一些事儿,两人并不对付。
何家嫂子的儿子更是因为李家秀才,没考上童生试。
当然这点,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许镜闻言,沉了眉头,脸上的笑容消失:“嫂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有些事儿,不冷下脸,人家还当你好欺负,柿子拿软的捏。
何家嫂子还想说啥,却被旁边的嫂子边拉边劝。
其他人也来劝许镜,就怕两人在车上生了事端。
因着两人的微妙冲突,后续车上虽也热闹,却不是之前那般和谐了。
不多会儿,牛车也终于到了镇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