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阳光虽然舒服,但到底不如宫中那般迷人眼。”沈舒雅将手指摊开撑在眼前,望着从指缝漏出来的阳光微笑着开口。
“这是自然。”夏安姿态恭谨,“那毕竟是大盛的权力中心,整个大盛朝最尊贵的男人女人都在那里。”
沈舒雅轻轻笑着,在夏安的搀扶下起身:“最尊贵的男人倒是可以这么会所,最尊贵的女人嘛……我看不见的。既然已经感受过宫外的阳光了,那还是不要忘了正事,我们这次是为了什么出宫来着?”
虽然知道沈舒雅是明知故问,但夏安依然耐心解答:“郡主是为了给您的父亲宣平侯沈泊舟伺疾。”
沈舒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既如此,那也该让整个京城都知道我的孝心,才不枉费父亲和祖母的一片心意啊。”
沈舒雅在夏安的搀扶下缓缓往正屋走去,相貌稚嫩,看上去明明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可那一举一动的形态举止,却显得十分端庄,像是久居高位的贵人。
“父亲,我来看你了。”沈舒雅站在门口,屋里散发出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眉,夏安已经贴心为她递上手绢。沈舒雅捏着手绢抵鼻,一脸嫌弃地道。
“逆女!你把我房中的丫鬟小厮都散去,到底想干什么?!”沈泊舟趴在床上对着沈舒雅大声吼叫,脸上的青筋乍起,面目狰狞。
沈舒雅轻笑一声:“当然是为了亲自伺候我的父亲您了,这不是父亲特意请旨让我回来的原因吗?如果假借他人之手,不亲自端茶递水、喝汤喂药伺候您左右,怎么能表现出我对父亲的一片孝心呢?”
沈泊舟却是一点都不信:“你所谓的伺候就是这么伺候的吗?快把我的衣服换了!再把这破碗扔出去!我要沐浴更衣沐浴更衣。”
沈舒雅摇了摇头:“父亲,您的这幅身躯太过于强壮,女儿自小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无能无力呢。”
“逆女!逆女!”沈泊舟暴怒,“你这样虐待亲生父亲,你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舒雅像是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父亲你可说笑了,我怎么就虐待你了呢?你都能跟乞丐们同床共枕,此刻又何必嫌弃呢,这里的环境可比那丐坊干净利落多了。”
沈舒雅说完又佯装思考:“莫不是父亲是觉得这里太过于整洁,没有那些肮脏的乞丐,不能让父亲重温旧梦?这有何难,只要父亲说一声,女儿这就去安排呵呵呵。”
“逆女!逆女!你就这么想要逼我死吗?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逼死你?”沈舒雅有些诧异,“怎么会呢,我可是这全天下最希望你长命百岁的人了。若不是我,你早已染上花柳病,一副残花败柳,哪能像现在这般穿着绫罗绸缎舒舒服服躺在偌大的侯府中过日子呢?”
“花柳病?”沈泊舟从暴怒的情绪中短暂抽离了出来,又瞬间爆发了更深的怒气,“一定是赵荣华那个贱人!一定是她!”
沈舒雅捂着鼻子,没有否认,只是道:“母亲到底是不懂事,那个花柳病可是会死人的,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活着才好呢,要生不如死的活着才好呢呵呵呵。”
可能是叫唤了半天,沈泊舟有些乏力的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舒雅,我的好女儿,你放过父亲吧,求求你了。你就看在小时候我带你玩教你说话写字的份上,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沈舒雅扬眉:“放过你?那你又何曾放过我?所谓父慈子孝,父慈才能子孝。我本在宫中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是你请旨让我回府亲自侍疾,你不会觉得我会天真的以为你们真的只是让我回来侍疾的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荣华堂那个老虔婆打得什么注意?”
“住嘴!那是你祖母!”沈泊舟又使劲仰着脖子说话,整个脖子充血一片红。
“呵呵,父亲和祖母可真是母慈子孝呢!”沈舒雅皮笑肉不笑地夸道,“所以祖母才恨你娶了母亲以至于你跟她母子分离,不能日夜相守。所以祖母才恨我的出生让初为人父的你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于是撺掇着我那蠢货母亲把年幼的我送进那虎豹狼窝里。”
沈泊舟闭了闭眼:“你祖父早逝,我与你祖母相依为命,我是她唯一的依靠,这份感情你当然不懂,尽管你祖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能不能……”
沈舒雅点点头:“我自是不懂,不过我也不需要懂。看到父亲对祖母的一片孝心,我实在是感动涕零。不过女儿有一事好奇,还望父亲解惑。”
沈泊舟不知道沈舒雅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他直觉从沈舒雅口中说出来的绝对不是好话。
沈舒雅开口:“古话常说,父母养儿小,儿养父母老,然而现实却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有的人说无论如何都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可有的人又说父母养儿小和儿养父母老的难度不可相比,照顾老人可比照顾小孩更耗费体力精力而且一眼望不到头。所以……”
沈舒雅粲然一笑:“所以女儿想看看换位处之,如果是孩子瘫痪在床,母亲是否还愿意如同小时候那般为他把屎把尿呢?”
沈舒雅说完拍拍手,很快,两个膀大腰圆、身强力壮、用方巾围着口鼻的婆子进了屋。
“把他抬到荣华堂。”沈舒雅吩咐道。
两个婆子领了命,将沈泊舟在床上翻了个身,一人从腋下穿过拎着胳膊,一人抬着脚,像抬着牲口一般将沈泊舟抬到了荣华堂。
往日檀香弥漫的荣华堂里只有一股腐朽的老人味。
邱氏此刻躺在床上,挥舞着左手,嘴里有气无力地呀呀乱叫,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周围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屋子角落的夜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清理了,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味。
“祖母,你看谁来了?”沈舒雅拍了拍手,两个婆子将沈泊舟抬了进来。
邱氏一见沈泊舟,立刻瞪大了双眼,激动地呀呀叫唤,一骨碌从床上摔了下来,强撑着右脚挪到了沈泊舟身边,布满皱纹的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
“逆女!”沈泊舟见到邱氏如此惨状,又发出了一声怒吼,“你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
沈舒雅微笑着开口:“父亲到底是养尊处优久多年,都忘了怎么骂人了,来来回回都是逆女两个字,女儿都听腻了。还是祖母伶牙俐齿,毕竟是在大杂院混日子的人,那可真是出口成章,不过我实在不爱听,于是只好毒哑了她。至于那手脚吗……我不过是废了她的右手和左脚,还留了她一只好手好脚,我可真是心善呢。”
“毒妇!毒妇!赵荣华是个毒妇,她的女儿果然也是个毒妇!”沈泊舟气喘吁吁,不能使唤的四肢让他只能躺在地上无能狂怒,而他的母亲邱氏,尽管心疼儿子深秋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却无力挪动,只能老泪纵横张着嘴着急。
沈舒雅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父亲可说错了,我这个性子可是随了父亲呢。再说我哪里毒了?祖母所求不过是为了和父亲相守,而父亲对祖母亦是一片孝心,女儿这是在成全你们呢。”
被恶毒儿媳硬生生分开的一对母子,现在又以这样的状况同居一室,沈舒雅好奇,他们是不是还会继续母子情深?
再过个几年,沈舒雅会让沈泊舟站起来,再让邱氏彻底瘫痪,看看沈泊舟又会如何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想到此处,沈舒雅心里就涌起无尽的舒坦和畅意。
这才是报复,而不是像赵荣华那个蠢货,被人如此蹬鼻子上脸的欺负,最后也只是进宫哭哭啼啼求一个合理,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上不了一点台面。
提到赵荣华,沈舒雅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当真是浑身上下流淌着情爱的女子,年过三十还天真浪漫到一点血性都无。当她听说赵荣华去找了那个外室阮娇娇的麻烦她还以为赵荣华支棱起来了,没想到闹到最后也不过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和离。若不是她略施小计,派人在等会掳走了她,让她以为是沈泊舟所做。恐怕此时沈泊舟还在好好的当着他的沈侯爷,然后凭借着阮娇娇的气运一跃成了圣上跟前的大红人。
不中用啊。
想到赵荣华,沈舒雅好不容易畅快的心情又烦躁了起来,她跟两个婆子吩咐道:“除了一日两餐,什么都不可以送进去,对了,吃食也不必太好,你们吃剩的就行。但你们记住了,我要他们好好活着,他们一旦生病要立刻告知于我。你们做得好,有赏,做的不好,那你们就去陪他们一起。”
两个婆子一听,对视一眼,立马跪了下来:“我们都听郡主的!”
刚出荣华堂,邱氏曾经的亲信钱嬷嬷已经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