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外城贫民窟天桥。

寒风瑟瑟，白拿搬个小板凳坐在天桥上，这个位置正对着星际工业园区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人流量很大，但凡长眼的都能看见她的招牌——植物医生，包治百病。

她面前是破败的街道，路面因植物根茎入侵而参差不齐，裂开破洞，下过雨后积蓄许多雨水，杂草像雨后春笋般见缝长出来，被植物清理机器连根拔起，切成一团草泥。

离她再远一点是污染区，变异植物生长的地方，不允许常人入内，绿色光柱直插云霄，显得那一片天有些诡谲。

手机响动，白拿把视线移回来，看见页面上不断有信息进来。

【星际植物学院：学生白拿确认办理退学手续，确认请按1，取消请按2。】

白拿果断按了1。

天桥卖袜子的同胞从她面前路过，又把小推车推回来，盯着她的营业执照看了又看，发出疑问：“你这个证件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还植物医生，人被植物感染之后就原地生根发芽了，你拿命治，年纪轻轻不学好，净学这些骗人的。”

白拿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她的营业执照确实是真的，不过不是这个星球上的。

作为植物医生，一个月前她穿越到这个植物变异的星球上，成为一个家有渣爹负债累累的十九岁少女，连身份证都被抵出去了，严格说现在算个黑户。

黑户肯定没法上学，而且原主在学校里面成绩奇差，又受到同学们的排挤，白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退学是最好的打算，操持一下老本行边寻找回去的办法，不过太难了，植物生意到现在还没开张过。

随身空间系统里面除了治疗植物的药也没有别的东西，再不开张，她可能得考虑去卖药了。

卖袜小哥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你给我当个模特怎么样，给丝袜打打广告，价钱好商量。”

白拿盯着卖袜小哥的空塑料瓶，举起手术刀：“我给你十个星币你穿丝袜跳个钢管舞给我看吧，算了忘了你多长了几两肉，拍出来不美观，我帮你切了吧。”

银色手术刀在她手里翻出漂亮的刀花，配着绿光，衬得她有几分诡谲。

卖袜小哥像见了鬼一样骂骂咧咧飞速逃跑。

白拿还不忘在后面喊话：“哥，人能走，喝完的塑料瓶给我留下我拿去卖钱。”

-

晚六点，工业园区响起放饭铃，工人鱼贯而出，白拿关闭手机不再想退学的事。

她仰着头活动筋骨，和在工业园区门口的一个小女孩对上眼。

白拿对这个小女孩有点印象，知道她叫童童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小区，家里有一个生病的妈妈

没法照顾她，才每天跟着爸爸上班。

这几天她总能在摆摊的各种地方见到童童，童童总是隔得远远的，等她想上前问话的时候又会跑开。

白拿觉得生意来了。

童童的爸爸手里提着一罐啤酒，给了几块钱给她，低头跟她说了些什么，童童朝白拿的方向走过来。

秉着一朝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原则，白拿摩拳擦掌预备接待客人，就看见童童直接略过她，站到了烧烤摊前面，声音脆生生的：“一串烤腰子，一盒猪脑花。”

白拿随即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装作若无其事。

这个时候童童却主动和她搭话了：“姐姐，你真的是植物医生吗？”

白拿把植物医生执照拿给她看：“千真万确，如假包换，你家白菜萝卜有什么问题我都能看好。”

目前全城的蔬菜水果都由植物管理局监管，平常人家只能买不能种，偷偷摸摸种蔬菜水果是大罪，如果植物变异只是感染自己家里人，植物管理局不会提供救援，如果感染了别人家里人，还得根据星际法赔偿或者直接坐牢。

童童还想说点什么，抬头看了眼爸爸的神色，又把头低下去了。

白拿心领神会，把劣质蜕皮名片放在桌子角落，童童拿了烧烤，把名片往里面推了推，朝白拿说了句：“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白拿也不惊讶，从容地点头：“有事随时找我。”

童童点头，拿着烧烤回去，在白拿的注视下消失在了天桥尽头。

工业园区的人三三两两进来，白拿的小摊无人问津，等到人出来得差不多了，她收拾东西回家。

一路上她都记挂着童童，回家后简单地吃了一碗面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平民窟的房子普遍隔音差，楼上打骂小孩儿，隔壁情侣办事她都能听见，白拿觉浅，经常被吵醒。

今天吵醒她的是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每隔三秒敲一次，声音很小，和平时房东上门要债的敲门音量形成对比。

白拿睡得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外面是谁，问了句：“谁？”

“童童。”她声音很小，细听还有几分颤抖，“我想请你去一趟我家，爸爸把妈妈关起来了。”

家暴？这事还真不是她能管的，白拿披上衣服给童童开门，好言好语：“你可以让你爸爸别把你妈妈关起来，或者直接叫星际警察。”

“爸爸说不能叫警察。”

家暴男的一惯用语，白拿翻了个白眼，这才注意到童童身上全都是水。

她赶紧拿衣服把童童裹住，思来想去还是从门口拿了个扳手，牵住童童：“那我跟你去看看，你好好跟爸爸说，让他别关你妈妈。”

童童小幅度点了点头。

白拿家在302，童童家在405，就隔了一层，到得很快。

这个点居民楼里面没什么人，童童家半掩着，走廊没有灯。

未免打草惊蛇，白拿没有贸然进去，在门口观望了一阵，童童进门倒是进得很随意，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一把将门推到底。

气流对冲，空气中的烧烤和啤酒味很明显，还夹杂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植物腐臭味。

“进来吧。”

童童开口，作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声控灯因为她的话亮起，白拿终于能看清房间的全貌。

极小的客厅被木板分成两间，一间是明显是童童的房间，放着她的粉红色书包和芭比娃娃，另一边生活区杂乱地堆了很多东西，拿床单盖起来，从掀起的那一个角里，白拿看见“化肥”两个字。

靠近厨房的角落处摆了一张小床，白拿看见一只脚耷拉在床边，他们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反应，看起来是喝醉了。

厨房那边有个大铁门，拿锁锁起来了，从地缝里能看见一些绿色的影子，地面正在淌水。

童童在自家爸爸身上掏了两下，找出一把锁，从善如流地开了门。

倒在床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从床上坐起来，隐在黑暗里，身体在发抖。

白拿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童童爸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她赶忙用手机打光，见到了堪称人生中最怪异的一幕。

矮胖男人嘴唇乌青，嘴里有个手腕大的枝条，正在像吸管一样往外吸东西。

褐色的枝条盘旋在墙壁上，如一条扭动的蛇，尾端正连着厨房里面，从底部生长出来的绿色叶子上长满圆形口器，从叶子的形状推断这应该是株变异葡萄藤。

葡萄藤还在往外延伸，整座铁门都在微微颤抖。

童童像是看不见这一模一样，只顾着开门，可那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在这时白拿注意到，童童的左手手臂上，皮肤逐渐透明，血管细化，像植物杆上的青筋，手背上长的淡褐色的斑正在扩散。

白腐病。

白拿脑子里一下子蹦出这个词，这种病对于葡萄的危害性极高，在高温高湿地区发病率高，如果不及时清除菌原，会就近感染其他植株。

像童童这种，已经是发病了。

白拿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又怕吓到童童，尽量放缓声线：“童童，妈妈变成葡萄了吗？”

童童的动作很迟缓，半晌才点了点头。

她目光已经涣散了，眼球无意识转动，像在寻找什么。

白拿知道她的感染值一旦超过百分之六十，就会立刻找地方扎根，那时候人就救不回来了。

她大步上前，一个手刀劈晕童童，把铁门带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打求助电话。

对方接电话很快，声音清冽：“植物管理局宋枕山，有事请说。”

白拿说话语调有点急：“城外贫民窟405室，两类葡萄变异体，一人有生还可能请求支援。”

对面顿了一下：“马上到，保持联系。”

说话间重物掉落，葡萄藤从童童的爸爸口中抽出，他像一滩泥一样滑落在地。

带有攻击性的葡萄藤调转方向，直直朝白拿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