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然看着纪如瑄跑到她的面前，被地上的杂物绊倒，硬生生地摔在了她的身前。

她的肩碰到了一旁堆起的道具，在货架上的道具，随着晃动摔下来，马上要砸到纪如瑄的头上。林潇然几乎是肌肉记忆，伸手把砸下的东西打飞到别处，护住了纪如瑄的头。

她看到纪如瑄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撑住地面，摔得着实不轻。头发也散在了脸侧，遮住她因为跑步和惊吓而发红的脸颊。

摔在地上的东西是停转的八音盒，摔出了本应站在上面僵硬的木偶。

林潇然要伸手去扶起她，手指马上接触到她肩头的一瞬间，后面的声音传入了耳朵。是熟悉的交流声，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林姐姐！……纪姐？”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去，视野中出现的不仅是杨璇等人的声音，还有导演所扛着的摄像机。

镜头将两人的窘迫尽数上传直播平台，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让舆论发酵。

闪烁的红光刺入林潇然的双眼，让她身上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她用身子挡住了纪如瑄，不让镜头拍到她的脸，她不想让纪如瑄哭肿的双眼被人录到，不想让她的形象被破坏。

镜头被导演用手捂住，随后直播间传来房间里杂乱的人声和导演道歉的声音：“不好意思各位，由于突发状况，我们的纪老师受伤了，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即使导演及时掐断了直播，但这一切早已被记录下来，直播间不断疯涨的人数就是见证。

“你们俩这是……”梁韵捂着自己的嘴，惊讶地看着两人的动作，在她们的视角，林潇然的手距离纪如瑄脸侧特别近。而她发红的脸颊，也好像印证着她们的猜测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林潇然让开位置，指着地上散落的道具，“纪老师她…她只是……”

“是道具把纪老师绊倒了吗？”导演把摄像机放到地上，过来查看纪如瑄的伤势，杨璇几个人也围过来，围成一个圈，把林潇然挤到了一旁。

“我没事…没事……”面对着众人的询问和关心，纪如瑄只是摆摆手，但是膝盖上的伤让她没法站起来。

杨璇看了眼林潇然，又看看纪如瑄，“林姐姐…你刚才……哎哟！”

“都让开！”小冯把杨璇推开，走到纪如瑄身旁，蹲下查看她的膝盖，“纪姐，你没伤到哪里吧？”纪如瑄扶住小冯的肩膀，腿上用力，但没法直接站起来，“我只是刚刚绊倒了……没什么事。”

“没什么好看的，都让开！纪姐我带你先回去。”小冯把众人驱散开，在面前清出一条路，搀扶着纪如瑄站起来。林潇然就站在边上，看着小圈子的人都关心着纪如瑄，看着小冯把人群驱散。

纪如瑄是天上的太阳，她说的话没人会不信，人群会自然而然的关心她……但是，林潇然跟她一比，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渺小星星，她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也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纪如瑄被搀扶着走出人群，临走之前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小冯的面容带着焦急与严肃，周围的人都是关心的表情，单着都不是她真正想看的。

视线跨过周围人，发现了靠在墙边脸色苍白的林潇然，那双眼好像在说着话，向纪如瑄传递着信息。

你这是要我死。

“好了好了，各位老师，先回去吧。这事发生的太意外了……”看着纪如瑄被搀扶离开，导演打了个马虎眼，朝众人鞠躬，“是我们考虑不周，本来只想堆放在这里一下，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个麻烦……”导演抬起身子，双手朝纪如瑄走的方向比了个手势，“我先去看看纪老师那边…失陪了！”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只剩下呆愣在原地的众人。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移到了林潇然身上，好像一群法官，正在审视着一旁的犯人。

“林姐姐…刚才真的是摔倒了吗？”

“嗯…就这么简单…我要先离开了…咳咳……”林潇然对付了一句，从她们的面前离开，转身朝楼梯间走去。林潇然把防火门拉开，走进楼梯间，里面充斥着昏暗的灯光，贴在台阶上的瓷砖也映出黏腻的黄，潮湿的空气混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的手提包一直传来震动声，即便隔着几层，也能让她从手中的链子上感受到。那是催命的节奏，是在宣告着她的死期将至。

林潇然沿着楼梯往上走了几层，直到周围楼道内没了多少声音，恢复到了死寂。她的脚踩在瓷砖上，越往上的灰尘越多，周围的墙皮也变得斑驳。腻子碎成块状，堆在墙角，彰显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她走到了天台的门口，大门紧锁着，上面用锁链缠住门闩，贴着无关人员禁止入内的标语。林潇然靠着门，慢慢从包里拿出手机，按开屏幕，上面刺眼的是近乎一分钟一个的通话记录。无一例外，都是她的经纪人打来的。

林潇然颤抖着手，打算回拨过去。一个刺眼的来电画面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把她的影子印在墙面上，慢慢地又暗下去。“佟姐……”

“林潇然！你要疯是吗！”电话那边的女人破口大骂，怒火从电话的另一端传递过来，震得她耳朵发痛，手指紧紧抠住手机。

“你是怎么想的？我问你？嗯？”

“佟姐，你先听我解释…咳咳…”对面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气不打一处来，再次朝着林潇然喊道：“我不想听你解释，你现在，立刻，给我过来！”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了嘟嘟的结束音。

林潇然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头阵阵发晕，她扶着扶手，大口喘着粗气，眼泪滴落在地上，被灰尘吸收，变为烂泥。”我…我……我只是想……”她感到路越来越难走，无论是现实的，还是心中的。

手从扶手上拿下来，擦了擦眼前的眼泪，脚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台阶上的灰尘很厚，她脚上一滑，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伴随着砰砰砰的几声，林潇然摔到了台阶下的平地上，胸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喘不上气，只能趴在地上呜咽。

她手撑在地面上，用力把自己支起来，胳膊上因为擦伤留下了几道血痕，还有牙印，关节处和指节也在发麻。

头痛，胸骨痛，恶心反胃，背部的刺痛，还有模糊的视线。她强撑起来身子，靠在墙边，电话又开始响起，看了一眼是小刘的来电。

“喂，林姐…佟姐要我现在立刻接你去公司……”那边传来的是怯生生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活力，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我马上…就下楼……你在门口等我……”

“好的林姐……”林潇然把电话挂断，双手扶着墙面，从楼梯上慢慢往下走。

她双眼紧盯着脚下，千万不能再摔下去了，这次是擦伤，如果还有下一次……万幸这段路她走的很稳，慢慢走到了一楼的门口。她手搭在门把手上，用力拧门，刺痛的感觉从腕部传来，让她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嘶……”林潇然把手抬起来，发现右手没有办法活动太多，而且也有点肿起来的样子。她咬咬牙，再次把右手搭上去，肩膀贴近门，用力向下一压，把门拽开。这扇门是侧门，通向的是电视台的侧面，没有人能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外面的雨还在下，豆大的雨滴形成了雨幕，顺着屋檐流下来。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道路上堵住的车流，司机正按着喇叭发泄心中的不满。

林潇然把衣服拉紧，潮湿冰凉的空气刺激到她的肺部，让她再次剧烈咳嗽起来。从一开始普通咳嗽，到现在的结尾带一点点干呕，她强打起精神，站稳身子，摇摇晃晃地朝雨中走去，她并没有带伞，只能任由雨滴落在自己身上。

雨水顺着肩膀流下，在袖口汇聚，再次坠到地面上。她的一只袖子没有拉下，直到雨水钻进了手侧的伤口，微微的疼痛让她想起了这回事。

她把袖子拽下，却发现拽不动，刚刚的手腕已经因为挫伤彻底肿起。现在的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林潇然把左手抬起，用牙咬住袖口边缘，把袖子拽到手腕处，继续朝前走，直到看到那台熟悉的车。

车内的小刘也看到了雨中的林潇然，她把连忙从车上下来，打着伞跑过来。“林姐！你怎么不带伞！”

“早上，忘了……”小刘看着林潇然的面庞，觉得她气色不是一般的不好。失去了妆面的她，失去血色的脸，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小刘面前。

“快先上车！”小刘带着她走到副驾驶，为她主动打开车门，伞举得高高地挡雨。看着她坐稳，才去驾驶位开车。“佟姐刚才给我打电话…好像疯了一样……”

“嗯……”林潇然捂着自己的腹部，蜷缩起身体，头随着车的前进而微微摇晃。“林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听到这句话后，林潇然合上眼睛，想强迫自己休息一下，但是眼前只有虚无和漆黑，更让她惶恐不安。

她就这么到了公司楼下，跟着小刘走进大门。门内的员工在看到她时，都捂着嘴窃窃私语，有的人还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林潇然已顾不上那么多，旁人的视线她早已习惯，好的也好，坏的也罢。

“佟姐…！”小刘替林潇然敲敲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进来！”小刘被吓得缩缩脖子，但还是把门打开。林潇然把她护在身后，率先走进了门内，看着椅子上坐着的人。

“你来了啊，我正好问问你，你是要疯吗？！林潇然！”佟姐把水杯重重地砸向桌子上，一只手指着林潇然，愤怒的看向她。“我说过没有！你这次机会很重要！你到底听没听！！”

“我…佟姐……”

“够了！品牌方说了！不会选你了！”林潇然抬起头，喉咙中挤不出一点声音，刚才的话击碎了她的灵魂，让它四分五裂。

“我当初就不该看你可怜选你！你去看看网上！”佟姐说完把手机甩到桌面上，滑到林潇然的面前。

热搜上的前几名，全是林潇然的负面新闻，“林潇然强迫纪如瑄跪下”“林潇然塌房”“林潇然也搞职场霸凌？”

“还有这个！”佟姐把手机抢回去，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里面是被放大的林潇然的手，下面配文则是“纪如瑄为了不被林潇然打，咬了她的手？！”

林潇然哑口无言，她现在说不出半点话，内心的绝望淹没了她，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当初是佟姐看她长得还算不错，有自己的特色，又看她家境不好，发发善心才让她进军演艺圈，如今却发生了这种事情。林潇然没有脸面去反驳她的话，只能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

“你真的是…算了……”佟姐把手拍在桌子上，再次指着她的鼻尖，“公关我来管，你不要说半点话知道吗？另一个制片方还没有表态，你快去隔壁房间等着！”林潇然手抠着指甲，点点头。

“还待着干什么！走啊！”小刘见情况不对，拽着林潇然的衣袖就带她往外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门后，又是佟姐生气的声音，还有她拨打电话的按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