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慢慢商量吧,总有办法让他落单的。”
贺渠定了调子,语气温柔的请求:“岘岘,给我枚显形符,我有点事儿想和冯浩单独交代一下。”
苏岘点头应了,结印用过了符咒,带着端子推开车门下了车,把车内空间留给对方。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暖橙色的光笼罩着大地,山脚下的城市已亮起了零星灯火,更远处,河流蜿蜒如银带,粼粼生辉。
有鸟儿从眼前掠过,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转瞬又没入山林间。
苏岘站在观景亭一角,难得的停了思绪,沉浸在大自然的美景里。
端子坐在旁边舔爪子,盯了车子好一会,转头恨铁不成钢:“哼,什么事儿还要单独交代?这是防着你呢。你倒是老实,让下车就下车了。”
苏岘不为所动,随口回答:“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不是很正常的?”
“不对,我看他就是在报复,报复你刚才和赵师兄单独呆了半个钟头。”
端子猛然醒悟,从回忆里掏出了干货:“我以前的小主子说过,感情斗争的精髓就在于还治其人之身,一报就得还上一报,要不然,失了地位,以后就被人任意拿捏了。”
苏岘:“……”
我应该,大概可能仿佛还用不着宫斗策略吧?
苏岘无语,赏景的心情被破坏了,轻轻弹了猫猫头一个脑瓜崩,以示惩罚。
回手将卫衣帽子兜到了头上,形成封闭的结界,拒绝就这话题继续深入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霞渐暗,由绚烂的金红褪为浓郁的酱紫,太阳已彻底的落下了地平线。
冯浩降下车窗招呼:“小少爷,上车了。”
贺渠的显形符还没失去效用,淡黄色的魂体在傍晚微光中清晰可见,正贴在车窗上摇着手。
“来了”苏岘回答,身后端子突然说:“他的颜色怎么又淡了些?”
苏岘脚步微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被夺舍的第二天,已经过去了啊。
他坐回车里,将兜帽放回背后。“谈好了?”
“嗯”贺渠有些抱歉的说:“外面冷么?害你站那么久。”
“没事儿,接下来住哪儿?”
“去酒店吧,省得麻烦,而且……”
突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是冯浩的。
冯浩看了看号码,按了免提。
安静的车内,和贺渠一模一样的声线说到:“冯浩,躲是没有用的,你既然敢擅自带外人进老宅三楼,这特助的位置,大概也不在你眼里了,大家好聚好散,限你明天内办好所有的交接手续。”
冯浩没有答话,等了一会儿,对方挂断了。
强援即将被夺权,形式也会更加的恶劣,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贺渠身上。
贺老师本人倒是冷静的很,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分析道:“虽然都是敌人,但他们的利益目标显然不同,汤邵林最怕的是假货立刻开启内部审计。”
抬起眼皮,贺渠对着驾驶位说:“冯浩,你明天回公司,找汤邵林,把之前内部调查的资料抛出一部分,就说是咱们贺董吩咐你办的,审计……马上就开始了。”
倒后镜内,冯浩的银边眼镜划过一丝冷光,“让他们狗咬狗?好主意。”
斗争专家小端子立刻明白了,点赞:“确实好主意,至于你为什么会反水,这不是被开除了么,忒喵的,十多年犬马之劳一朝被踹,想要报复一下正常的很。”
苏岘做最后的补充:“反水就反个彻底,冯哥,你好好协助汤总,早点动手,等两边真的干起来,咱们也才好捡漏子。”
“至于我们仨,”苏岘拍了拍身旁的木盒,“冯女士家的那座神龛,可以先处理了。”
-
凌晨两点,王府世家小区沉浸在漆黑的夜色中,只有零星的几点灯光,照在不知名人家的阳台上。
突然间,6栋a座响起一阵刺耳的警铃声,片刻后,整栋小高层灯火通明。
郭涞裹着睡袍冲出房门,大叫:“怎么回事?”
弟弟郭凯仅穿了条睡裤,指着客厅弥散开的烟雾低吼:“着火了!是火警,赶紧叫妈起来!”
他两步跨到阳台,撑着栏杆向外一张望,烟雾是从楼上冒出来的,具体哪一户却看不清楚,总之得尽快下楼才行。
打开住户门,电梯间的过道也已经烟气燎人,一只蓝猫蹲在窗棂上,丝毫没有逃命的迹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场面虽然有点奇怪,但他也懒得多想,转头急吼吼的催促:“郭涞你快点!”
郭涞捏着手机推着冯玉走近了,后面小跑着的保姆,灵活的挤开三人先窜了出去,一溜烟的功夫,就已推开防火门噔噔的没了影儿。
冯玉懵懵的出了门,忽然转身急道:“我的神像!”
郭凯暴怒,挡着不让回,“都什么时候了,要什么神像?”
冯玉推攘着儿子说:“供了这么久,不能前功尽弃!大师说再有几个月就行了,贺渠的财运福运就能统统转到你身上!你看他不是已经失联了?灵得很!”
一想到这个,冯玉心中就悔得滴血。
当初为了爱情背弃了联姻对象,决定倒是做的很容易,可没有大树支撑的冯家,那财富来得多快也就散得有多快。
尤其在她父母过世后,家境可以称得上江河日下,也就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吧,偌大的一个家族企业,破产的破产,变卖的变卖,竟然颓败得只剩下最后几套房产支撑了。
从小过惯顶级奢华日子的人,哪里能受得了这委屈?
当然,要说完全没有办法那也不是,贺渠这十几年简直是冲天之势,眼见得白手起家,似乎转眼就富可敌国了。
可她与贺渠的关系是经年累月的冷漠仇恨堆砌的,对这个几乎没养过几天的儿子,既拉不下脸,又从内心深处抑制不住的厌恶,这母子关系也就根本无法缓和,更别说占上什么便宜。
自从听了大师的话得了这座神像后,每日以掺了自己鲜血的香烛供奉着,已经把这当做了唯一的翻身机会。
郭凯可没有这么深的体会,烦躁的说:“灵个鬼,听说今早已经在他公司露面了,我没和你说而已。”
“啊?真的?”
冯玉瞪大了眼,没有妆容的掩盖,惨白下凹的面颊,还有乌青的眼睑,在指示灯绿莹莹的光线渲染下,显得格外憔悴与诡异。
“真的真的。”郭涞接口,转头看向弟弟:“娜娜呢?”
“娜娜?卧槽,完全给忘了。”郭凯一拍脑门,反身回窜,“你们先走。”
不大一会儿,郭凯抱着个女人,喘着粗气出了门,刚到防火梯就坚持不住了,将明显睡到茫茫然的女人放落在地,催促她自己下楼梯。
防火梯内不停有人向下走,唯有一位消防员在逆流而上。
这位手长脚长的消防员,全身穿着橙色防火服,带着同色防火帽,帽子下方连接的银色防火布帘遮住了大半张的脸,只剩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清亮的让人记忆深刻。
这双眼睛打量了郭凯和他怀中女人一眼,推开7楼的防火门进到电梯间去了。
苏岘到了702门口,第一件事抽出纸巾将八卦镜挡了。
转头一看,贺渠的脸色有些低落,是因为刚才看到母亲一家人的原因么?
也就一天多而已,冯玉的精气神更差了,也可能是没化妆,或者被叽叽喳喳的郭涞吵得脑仁疼,竟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郭凯他是头一次见,可毕竟双胞胎,那张和郭涞基本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换了性别而已,好认的很。
倒是他旁边的那个女人,有点让人意外。
“刚才郭凯抱着的那女的,是之前新闻里说的,你未婚妻?”
苏岘回想刚才的那一眼,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能一眼认出来,当时照片里趾高气昂的精致大小姐,如今一套贴身秋衣裤,小腹微凸的弧度是如此的明显。
忍不住嘲讽道:“啧,心可够黑的,知道想让你背锅,可没想到居然还是口子母锅。”
端子轻盈的跳下窗台,刚才冯玉为什么供奉邪佛的理由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难得放下对贺渠的成见,帮衬了一句:“不是有血缘就能叫亲人的,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更何况,现在可以算是仇人了吧。”
微微阻滞的情绪,被人妥帖安抚着,立刻有了宣泄的出口,贺渠蹲下身,摸了摸猫猫头:“知道了,谢谢端子。”抬头看向苏岘,释然一笑。
苏岘不太自然的咳了一下,转过身,拉开702虚掩的住户门。
神龛依旧矗立在西侧的角落里,大厅通明的灯光也按压不住它通体阴沉的气息,龛前香炉里插着三根血红色的长香,烟雾凝实不散,扭曲如活物。
苏岘走近看了两眼,冷笑:“果然是血魂香养着的……”
他从怀里抽出‘莫问’,祭在胸前,左手结印虚引灵气,毫不犹豫的剑锋直指神龛。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神龛的刹那,烛火猛然暴涨,一道黑影从龛中升腾,扑面而来。
还没近身,‘莫问’的剑穗无风自动,扫出一汪幽蓝的电光,抽打在黑影身上。
“嘶”
黑影惨嘶一声,重新团在神龛周围,显出身形。
是一条碗口粗的黑色巨蟒,猩红的蛇信吞吐着黑雾,似乎散发着腥臭的气味,竖瞳死死盯着苏岘手中铜钱剑。
端子吓了一大跳,应激的弓起身子,炸了毛:“什么鬼玩意?”
“用活蟒炼制的守龛灵,我也头一回见。”苏岘解释完,以眼神示意:“你俩离远点,尤其贺老师。”
端子听话的连跑带跳,上了屋子另一侧的沙发。
贺渠本想开口提示小心一点,又怕干扰了施法。
犹豫了一下,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