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苏岘醒来时,贺渠的魂体已经不在床边。
这倒是挺罕见的,可回头想想两人已完全解绑,倒也十分正常了。
只是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他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梦境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一句七天,似乎像条冰冷的锁套,已经重重的压在了肩上。
端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跳到苏岘的腿上,抬头看着他:“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苏岘拿起床头的手机略翻了一下,低头看着蓝猫,“等。”
“等?”端子不解地歪了歪头,“等什么?”
“等邱予成主动找我。”苏岘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手扯开遮光帘,目光落在远处的天际线上,“他昨晚没要到答案,我又点出了神龛的事情,他一定会找机会试探我的。”
端子跳上窗台,用猫爪挠着脖子:“你觉得他会直接对你动手?”
苏岘伸手替它抓了几下,再替它摘去胡须上黏着的一小段飞絮,冷笑:“只剩一手废牌了,他不敢。至少在弄清楚我的底细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苏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苏先生,方便见个面吗?——邱予成。”
苏岘盯着屏幕,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了。”
“谁来了?”
苏岘闻声转头,贺渠换了件墨绿的兜帽衫,浅蓝的宽松牛仔裤,脚踏着休闲老爹鞋,乍一眼看去仿佛年轻了十岁。
也许他的眼神停留太久,在千人会场路演也丝毫无惧的贺渠,此时意外有些羞赧,转过头干咳一声,解释:“太久以前的衣服,放在老宅几乎都忘记了,还是这样出门方便。你……刚才说谁来了?”
端子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话说的,方便不方便的,好像别人能看见一样。
不就是怕岘岘嫌弃他老嘛,装个什么嫩?哼。
苏岘就完全没想到这茬,他只是好奇,看来这人刚去了自己房间,贺老师的房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他收回视线:“邱予成,约我见面。”若无其事的低头回复信息。
一个钟头后,苏岘准时抵达约定的咖啡馆。
邱予成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桌面上摆了好些饮品餐点,朝他微笑着挥了挥手:“苏先生,这边!”手腕上那串沉香珠子依旧显眼。
苏岘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坐下,端子紧跟其后,跳上他身侧的木凳子,矜持的蹲坐了。
桌对面,邱予成身旁的空位上,贺渠扫了一眼桌面的点心,露出些嫌弃的表情,转头慢条斯理的打量人。
“苏先生,昨晚的事情真是抱歉,小涞她,哎,从小娇生惯养的,难免小姐脾气,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邱予成率先开口,一脸诚恳状。
苏岘淡淡的看他一眼,语气平静,“邱先生找我,难道就为了道歉?”
邱予成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苏先生见多识广的,又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苏岘端起一杯咖啡,抿了一口,眉头微皱,“想谈什么?”
邱予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苏先生,我知道你和贺渠的感情不一般,他失踪这么久,你一定很担心吧?其实,我也很担心,我和小涞已经决定要结婚了,马上就是一家人,万一大哥真有个凶多吉少……你现在的身份,怕是没办法从明面上分得点什么,不如,合作一把,大家结个善缘?”
苏岘将咖啡杯放下,身体后仰,面色开始结冰:“朋友?你和贺渠也能算得上朋友?我昨晚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冯女士家供的那座神龛,和你手腕上这串珠子,怕是同一块木头雕出来的吧?”
邱予成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摸了摸手串,又迅速恢复了笑容:“苏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邱予成,你我心知肚明,贺渠失踪,和你、包括你大哥还有冯女士,都脱不了关系,既然约我单独出来谈,好歹有点诚意啊。”
苏岘靠在椅背上,语气依然平静:“你们往我祖宗八代上调查老半天,难道不知道为什么人送外号小神棍么?我呢,对钱没兴趣,合作就免了吧,你们既然能制得出离魂符,不如劳驾再制一枚给我,作为回报,你们这事儿我就当完全不知道,如何?”
被个小年轻指名道姓的,邱予成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勉强扯着嘴角,“你说些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啧”苏岘咋舌,“装什么愣啊?还结婚,郭大小姐知道你把她妈害的快死了么?”
邱予成猛地站起身,声音高了八度:“苏岘,你血口喷人,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的?”
苏岘半抬着眼皮看他,忍不住的厌烦:“邱先生,这是公共场合,你确定要在这儿闹?”
邱予成心中一凛,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有客人投来了好奇的眼光,他咬咬牙,重新坐下,压低声音说道:“冯阿姨的事儿真跟我没关系,我也是被人利用了,后来才知道的。你要是敢跟小涞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苏岘戾气上头,再懒得和人虚与蛇委,直道:“怎么个不客气?你们把人害得离了魂,结果身体丢了,魂也找不见了,剩下个大烂摊子惶惶不可终日,还敢在我面前讲什么不客气?”
邱予成整张脸阴沉下来,连声音也冷了几分:“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苏岘站起身,手掌在桌面一拍“不然呢?反正条件我已经摆出来了,我就对离魂符感兴趣,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制不成,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不!客!气!”
苏岘照着以往梅浅闯江湖时的路数演完这段,转身就走,端子盯着对桌人“喵”的凶狠威胁一声,跳下凳子紧跟着。
贺渠一动未动,只有声音传来:“你先去车上等我。”
邱予成在原位上气到发抖,片刻后出了咖啡厅,车门一关立刻拨了电话,完全不知有条生魂一直跟在身后,却先他一步坐在了副驾上,手臂支在窗框夹着烟,静静的吞云吐雾。
“予成?”
“哥,见着那小基佬了。那家伙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贺渠肯定在他手里。”
“镇定一点,就算在他手里,估计也是没办法处理,要不然,直接给贺渠招了魂,什么报酬拿不到?还用得着出来见你?他……提什么条件了吗?”
“……他想要张离魂符。可咱们办不到啊,郭涞她妈昨晚晕倒到现在还没醒呢,你认识的那位高人到底去哪儿了?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有这么大的副作用?这万一让苏岘捅出去了,小涞肯定跟我玩儿完,折腾了大半年了,不是啥也白干了?”
贺渠转头将烟圈喷向邱予成,邱予成莫名抖了抖,左右张望一下,回头接着在电话里埋怨:“那天晚上到底咋回事儿,为什么出那么大纰漏,能把人给丢了?”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本来照着陈大师的要求,一切都顺利的很,符咒一贴他立马无知无觉,可我哪儿知道自己怎么也晕了?等醒过来连贺渠的影儿都没了,艹踏马的,怕不是给人当了背锅侠,让人唱了一出黄雀在后。”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汤邵林那家伙呢,他就什么都不管了?明明那晚他也在场……哥,你说……黄雀是不是就是他?咋那么巧你们都晕了,他是不是装的?”邱予成明显紧张的语无伦次了,疑神疑鬼的厉害。
“应该不至于,他大把柄在我手上呢,翻不了天。”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先稳着那姓苏的小屁孩,就说我们在制符了,只不过材料太难得,一时半会儿的没那么快,我这边再找几个兄弟打听打听,我就不信玄学圈子这么大,另外还找不到高手了。”
“那行,还有,哥,我最近总觉得人晕晕沉沉的,好像还添了梦游的毛病,大半夜醒了,居然穿的规规矩矩的坐在客厅里,我有点怕啊,这手串得带到什么时候啊?”
“等我找到大师再说,你那啥毛病的,过几天这事儿消停些,哥陪你去医院看看。”
“……行吧”
邱予成电话讲完了,开始盯着手串发呆,贺渠掐了烟头,穿车而出。
同一片停车场,也不过几台车相隔的距离。苏岘盯了眼刚刚落座的贺渠:“又抽烟了?”
贺渠一呆,从哪儿看出来的?
难道小神棍还能闻到魂味儿不成?或者,掐指一算?
他僵硬着坐老实了,不知不觉将疑问问出了口。
端子一猫脸的鄙视:“你都好些天没抽过烟了,趁着跟踪人的功夫难道不会点上一根?这还用掐算啊。”
苏岘敲着手机回复信息,随口道:“戒烟难就难在心瘾,你趁着魂体状态戒了,后面回去了多省事儿啊。”
……后面……回去?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
即便是随口一说,也无端给贺渠注入了巨大的信心。
是啊,还有希望回去的。
也一定要回去……
“怎么样?找着线索了?”苏岘清冷的声线打断贺渠的感慨。
“嗯,你把他逼到悬崖上,他转头就给邱予峰打电话了。”贺渠利落的把刚才那通对话概述完,语气多少有些低落。
虽然汤邵林的涉入早在意料之内,可十多年的交情,一朝演变成要命的敌人,搁谁身上都是不太好过的。
苏岘有心想安慰两句,奈何天赋全点在了嘲讽上,温言软语实在不擅长。
只能转移话题:“那姓陈的大师,有更详尽的信息么?”
贺渠摇摇头,“你们玄学圈里,有特别厉害的,姓陈的么?”
有,而且苏岘见过。
林深的师兄陈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