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说?苏岘可不想在老师面前暴露他神棍的真实身份。
同学之间露个底,接受不接受的,最多也就当个怪谈,真要被李大元知道了,凭这位边啃猪蹄边做标本的劲头,求知欲旺盛成这样,保不齐从此盯上他,时不时要拿他做个试验什么的,身为学生他还没法拒绝,估计会烦不胜烦。
他只能说前两回在负一楼见过这位大体老师,疑似一位失联的社会名人,这种人身份贵重,又不是自愿捐献的渠道,万一把身体损伤了日后家属追究起来,学校大概率没事,可要收拾个任课的老师那就太简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大元一向对好学生有种天然的信任,揭开盖头布看了一眼,对这位的长相气质有了大致的评估,确是非同凡响,外带着些微的脸熟,干脆连这名人是谁都没问,直接挥手同意了换人。
想到这儿,他也不想解释太多,拿出手机给勇哥发送短信,随口答道:“总之先糊弄过去了,你下去换人的时候,标号都记得吧?”
“记得。但是今天来了这么一出,还要动手么?要是被发现出了岔子,谁都会怀疑到你头上的。到时候,你这冰恋的帽子怕是一辈子也摘不掉了。”万河有些犹豫了。
苏岘伸手使劲儿耙了耙头发,自觉肝火上升,“到时候再说吧,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提示音接连响起,手机上先后收到两条信息,勇哥欣然同意赴约,昨天约好的灵车也到了。
两人赶到停车场,来的还是昨天他见过的那位女汉子,交接钥匙之前,还需要再支付一笔关于车辆的押金。
苏岘户头里已所剩无几,只好又开了贺渠那个私密账户转钱,原打算照本宣科的再转五千,可一想今天因着他遭遇的精神重创,气一上头手一抖,一个没注意就多输了个零,变成了五万。
贺渠自然完全无所谓,别说五万,他恨不能把账号直接改了小神棍的名字。
倒是万河不小心偷瞄到那串余额的位数,先是吓得不停追问来源,等知道路数后,一直自诩富二代的他,也忍不住露出了嫉妒的嘴脸。
晚上7点来钟,大学城美食一条街,明哥烧烤店。
桌面上杯盘狼藉,空竹签插满了整整两个大筒,刚上的锡纸花甲腾腾冒着热气,却已经对三位吃客毫无吸引力了。
在苏小神棍忽悠大法全力发挥下,安勇同志历经16瓶雪花啤的浇灌,终于出现了胡言乱语,见人就想抱着叫兄弟,以及间歇性痛哭流涕等机体机能异常现象。
俗称醉酒。
始作俑者苏岘其实也没好受到哪儿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起码也陪喝了近一半的量。
好在从小被梅浅的药酒荼毒,酒量还算不错,除开加重眩晕感之外,神志倒还十分清醒。
万河借着过敏的由头滴酒未沾,其实是因为待会儿他是司机,万一开着个灵车还被抓了酒驾,那第二天的热搜就是妥妥的了,他万家还想要脸,所以坚决的防患于未然。
两人搀扶着安勇回校,他的宿舍就在解剖楼负一层,与停尸间遥遥相对,走廊的另一个端头。
这也是苏岘制定计划的底气之一,只要能进了大铁门,剩下的就再无阻碍。
时隔几个小时再回到这楼里,空无一人,又是光线惨白的负一层,这感觉和白天来完全是两码事。
苏岘红红的脸毫无表情,安勇一直闭着眼垂着头,大概已醉得稀里糊涂了,万河则双膝发软,几乎在下楼梯的第一个瞬间就想反悔了。
感应到架着的勇哥身子越来越重,苏岘扭头看了眼舍友,还算帅气的男生脸上,犹豫之色太过明显,他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一旁贺渠淡定念出句万金油神咒:“来都来了……”
……那倒也是,苏岘没过脑子的复述一遍,万河深吸口气,脚步终于镇定了些。
激励完同党,苏岘摸索着从勇哥兜里掏门钥匙。
挂着个赛车型装饰物的钥匙扣上,五把大大小小的钥匙一一试过,开了铁门又开了宿舍门,将他拖回床上安置妥当。
接下来,原本计划一个去推灵车上的冰棺,一个则去往停尸间做准备。
万河此时却怎么也不愿分开行动,苏岘不好强人所难,只能将铁门虚掩了,一起奔了停车场。
这边推进去,那边推出来,尸格标签与记录篡改一回,关门,上锁。
一旦克服了心理因素,一切就还算得上顺利,因着解剖楼地处校园的边角,一路上也没撞见过其他人,万河启动油门的时候,心态终于放松了,居然还有种干了大事的兴奋感,带了笑的邀功道:“岘儿,哥哥我这次够意思吧?”
贺渠先答了:“确实够意思,日后定有回报。”
苏岘瞄了魂一眼,系好安全带,“谢了啊。”靠在副驾的玻璃窗上轻声道谢。
他其实一直在冒着虚汗,昨天神魂受损,用了一枚清宁符才稍好些,可今天又被贺渠强行上身一回,晚上还灌了那么多的酒,之前纯靠意志力支撑着,现在事情办完了,心气一松,几乎就要坚持不住的感觉。
强撑着眼皮,缓缓点开手机导航,听着湾湾美女甜腻的播报音,他终于放心的闭了眼稍事休息。
贺渠这个绝对主角,因着身份全程打着酱油,半点忙也没能帮上,到了车里便一直杵在两人中间位置,直盯着苏岘疲惫不堪的脸色,不停的心绞痛,真想把人搂住了细细安抚,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盯了没一会儿,看着人闭上了眼,他忍不住将想法付诸了行动,双手环了上去,像是将人拥在了怀里。
灵车渐渐驶出校园,上了一条新修的快速路。
窗外忽然飘起了雨丝,路灯透过斑驳的玻璃照射进来,忽明忽暗的从苏岘脸上掠过,将他的侧颜勾勒的无比精致,睫毛似乎也被这光影拉长了,安静而又乖巧的搭在下眼睑,根根分明,撩人心弦。
贺渠鬼迷心窍的凑近了,在那双闭着的眼睛边上停顿许久,抿了抿唇,终于克制的退开些。
但也没舍得松手,半是交叠的挤在了副驾上。
他正在温情涌动的时候,意外却来得猝不及防。
“吱嘎”一个急刹车,怀里的苏岘因惯性整个的抛了出去,估计被安全带勒到胸口隐隐作疼,皱着眉头猛地睁开了眼。
回过神的时候,不远处截停的面包车刷的拉开了车门,一涌而下七八条大汉,手里还拿着棒球棍与钢管,倒后镜里,另外一辆面包车如出一辙,只是人少些,三四个人站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
他和苏岘急速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不妙的预感。
那些人快速小跑过来,将灵车彻底的包围,堵着车门却没说话,只是用棍棒在车窗上一点一点的敲击,散发着威胁之意。
“什……什么情况?”驾驶座的万河彻底惊呆了,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搞不懂这电视剧里才有的场景,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雨渐渐下得大了。
一个长发男从面包车上走下来,靠近了,贴在玻璃窗上仔细打量着车内,雨痕扭曲后的面孔格外苍白。
周遭棍棒的指点更密集了,混着低吼:“开门!后门打开!”
敌意太明显,双方力量相差又太过悬殊,贺渠不假思索的告诫:“不要轻举妄动。”
苏岘紧紧捏着兜里的糖盒,咬了牙:“冲你身体来的?这要是带走了,我可没本事再抢回来。”
贺渠快速瞄了一眼,小神棍狼崽似的,双目朝外瞪着凶横的光,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沉声说道:“身体他们还有用,不会随意毁坏的,要抢就先让他们抢,回头再想办法,总之你配合些,那些人都带着家伙。”
苏岘忍不住转头回视,贺渠正微弯了腰,对车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凝视,似乎想把所有面孔都刻在记忆里。
那张俊脸从鼻尖前擦过,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仍然那样的沉稳。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家伙,好像……有点帅?
“啥身体?苏岘你在跟谁说话?是……是后车厢那……那位?”万河刚刚问完,忽然就自动醒悟了。
苏岘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声猛烈的暴击,后车厢的门被猛然的拉开,车身一抖,有人窜了进来。
一阵清晰的响动过后,一把东部口音浓重的男声:“……嗯,是照片上那个人……大个头”
另一把明显阴柔一些:“看看左后背。”
“……纹身?一块圆形的烙印。”
“嗯,别管了,没错就行。”
确定了,果然冲着贺渠来的。
长发男退到面包车处,似乎和里面的人交谈了两句,转回头挥了挥手,周遭大汉们接到了命令,突然把门把拉得咯咯作响,棍子开始猛烈敲打窗户,大声喊着:“下车!快下车!”
万河紧张极了,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泛白:“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苏岘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双眼无目的的周遭扫视,恨不能立刻发现些趁手的武器。
他实在有些不甘心,眼见一切顺利的将人捞了出来,却又被半路截了胡,像是他特意为人做好嫁衣一样。
现下说放手容易,可要再找机会抢回来,就他这非职业神棍连带普通大学生的身份,实在是难如登天。
贺渠……挺好的一个人,难道就要这样被人害得生死两难?
敲击声更大了,“砰砰”的像是直接敲在了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