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小端子以后都得由苏岘养着了。
作为中间人,他简单给另两位介绍通晓了姓名。
贺大佬觉着小端子名字怪可爱的,问他多大了干什么的,小端子倒是老实,坦白说自己是个小太监,被主子赐的名,没有姓,死的时候才入宫不久,不到十五岁。
贺渠捋了捋时间,就算最后一批太监,那也是百年之前的事儿了,这位十四岁的小端子,其实是个百多岁的老鬼。
这么一想,似乎变成精神体也没什么不好的,比做人长寿不是?
念头刚过,他忽然注意到苏岘的手。
修长的手温柔的揉着猫,白净的手指深陷在蓝灰色毛发里,对比实在太过显眼。
头皮不觉有些发痒,不知道那样一双手插到了黑发里,缓缓揉捏会是什么滋味……
要不,还是做人吧……尽快。
回家经过便利店的时候,苏岘买了两大袋火腿肠,还有几罐鲮鱼罐头,一进屋就用盘子拾掇好了,递到了端子面前。
小端子急呼呼的啃了几口,不得劲,抬头招呼:“岘岘,我脖子上啥玩意儿,快给解了吧。”
苏岘犹豫了一下:“明天带你去趟宠物医院,看看手术后伤口愈合了没有,如果可以再解吧,听话,再坚持坚持。”
小端子有些呆:“啥手术?”
这……
太监百多年好不容易上个肉身,却又是只阉猫,苏岘实在有些说不出口,贺渠好心帮忙解释:“绝育手术,所以术后要带着这个项圈。”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帮着小神棍试验定位术的鬼魂朋友没有提到什么副作用,原来是配置不齐全,功能不支持。
小端子琢磨半天,终于明白了,“嗷呜”一声惨叫。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看着一路不停叫饿,现在却连肉都不香了的朋友,苏岘试图另辟蹊径:
“emmm,也挺好的,要不然,万一发起情来控制不住,一个被迫失足,端子你好奇了那么多年的初体验居然是只母猫,不是更惨?你一向喜欢漂亮小姐姐的,就算为了小姐姐们守身如玉吧。”
这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精确制导的重复打击,贺渠看着小神棍一脸正经的说完,蓝猫肉眼可见的更加萎靡。
小猫确实有点可怜,可偏偏戳正他的笑点,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实在耐不住要笑出声了。
一人一猫敏锐的很,像有心电感应似的转头。
两双圆溜溜的大眼发射着死光,贺渠吞回快出口的气音,“咳咳”两声,挤出一脸羡慕的说:
“无论怎样,活着就行,别说火腿肠罐头,就是给根骨头能啃点肉滋味出来,让我做狗也愿意啊,总比现在没着没落的好。”
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小端子似乎立刻恢复了味觉,口水不觉就冒了出来,以前见过人啃火腿肠,可没想到居然这么美味。
罢了罢了,反正也被切过一回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次一点没觉得痛,划得来!
它这头看开了,开始猛吃,苏岘隐秘的从贺渠身上收回了视线,撸着猫头,想得更远了一些。
小端子这际遇,现阶段看是好事,可猫咪的寿命有限,等这只蓝猫到了寿数,他怕是没那么好运再次变回精神体了。
甚至有可能在猫身里呆久了,能不能继续保持人类思维都难说。
有旧时画面从脑海闪过。
他被人骂做野孩子躲在操场角落哭泣的时候,小端子默默陪在一旁……
冬日的天黑得早亮得晚,小端子像根发光的蜡烛,接他上学放学穿过一巷的黑暗……
就冲这,剩下这十多年的时间,他也一定要好好照顾对方才行。
怜惜顿时生成冲动,冲动给了他万分的勇气,他掏出手机上了某宝,猫粮猫窝猫玩具啥的,挑好的贵的,咔咔一顿造。
流水一般,转眼近千大洋离他而去,心绞痛中苏岘抬起头来,盯向贺渠的眼神都有些发绿。
这么大一尊金佛在此,只能看却不中用!
别说大佬刚才强颜欢笑的模样有些扎眼,让他实在不落忍,就是他自己的荷包也在不停地呼救啊。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送走了,挽救一下他这穷星照耀的命途啊。
于是厚着脸皮给林深连发了三条短信,催促对方尽快找到解救方法后回复,这才稍微缓过神,继续看着端子大口朵颐。
小家伙吃饱喝足,立马就有些犯困,和苏岘絮叨了没几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初初换了肉身,本就精神不济,这几天在外又胆战心惊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依靠,到了这熟悉的小屋里,再也扛不住瞌睡虫的侵袭。
苏岘用旧毛衣临时圈了个窝,端子一摇三晃的趴了上去,转眼就响起了小呼噜声。
周末的夜晚,遭遇了这场意外,苏岘也没了学习的心思,台灯下将梅浅的日记本又翻过几遍,没能找到半点跨物种附身的相关记录,往后要是碰上什么问题,也只能摸索着,且走且看了。
简单洗漱完回到自己的房间,贺渠已半躺着提前就位。
虽然这几天已习惯这家伙睡在身侧,可那是在宿舍没办法,现在在家里情况当然不同,他一边拍拍枕头一边撵人:“隔壁房间也有床,想躺去那边躺,我这儿单人的,太挤。”
贺渠选了件纯白的睡袍,脸上的神情也是万分的纯洁:“我又不占地方,你要真嫌挤,我还可以嵌一半到墙里不是?主要想和你说说话,在外面人多,你又不准我开口。”
说到后面,语气已有些委屈。
看在大客户的份上。
苏岘咬了咬嘴唇,薄毯一抖,灯一关,安静的躺下了。
贺渠靠卖惨得了逞,等人闭了眼,不退反进,再次靠近贴了贴。
黑暗对他的视觉影响不大,他撑着脑袋,仔细看着小屋里的一切。
狭小的空间不足十个平方,层高也很勉强,款式老土的家具陈旧却整洁,最显眼的是一立柜的书,还有各式各样的奖杯点缀其间。
除此之外,只有一张靠窗的书桌了,桌子边缘已磨到圆滑泛着些油光,一台黑色的护眼灯应该算是屋里最时尚的装饰品,可以想象某人是如何在灯光下拼命的学习,从孩提时代直到如今。
窗帘是浅蓝色的,和小神棍白天收的那几封情书颜色差不多,现在被透过纱窗的夜风吹拂着,和他的心情一样,微微摆荡。
收回视线,略一低头,一张青春鲜活的帅脸就杵在眼前,又长又卷的睫毛在眼下拓出小片阴影。
贺渠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脑海里满满当当漂亮两字,不自觉的描摹着那五官的形状。
突然惊觉,那双轮廓饱满的唇,竟然含了颗圆润的唇珠。
他正着了魔似的盯着,那双唇张开了:“不是要说话么?再不说我就睡了。”
贺渠无意识的吞咽一下,开口时声线少有的低沉:“……其实,是想谢谢你。”
这么正经?苏岘诧异的睁眼。
可他根本不能转头,超近一张脸在旁边贴着,大佬以手为枕,鼻尖几乎都已怼到了脸上,半边胳臂肯定也跟对方的魂体交叠着,他忍不住“啧”的嫌弃一声,眼睛再度闭上了。
嘴上还不忘怼一句:“我还没帮上什么忙呢,有什么可谢的?矫情。”
贺渠无奈的笑了笑,长着甜美唇珠的嘴,说的话一如既往又毒又硬。
可一起躺在这窄小的单人床上,身旁人从小睡到大的单人床。
想象中,床单枕头一定满是这个人的味道。
这让他难免有些异样的温情在涌动。
开口时,低沉的声音像是从胸腔直接发出来似的。
“你不明白,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滋味。要不是遇上你,不知道要在那尸池旁待上多久,也许跟端子一样,百年?二百年?你能想象……那是怎样的酷刑么?就为这,我也得诚心诚意的说声谢谢。”
这话很是真情实意,苏岘实在杠不起来。
贺渠一边说,手指无意识在床板敲击着,忽的停顿,贴的更近些,在苏岘耳边轻声问:“一直没回答我,为什么睡前敲两下床板?”
为什么?
让床板代替梅浅对自己说一句晚安么?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苏岘自己都不记得了。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贺渠估摸着等不到答案了,转了话题:“跟你好几天了,说真的,就算最后没能回去,我也想资助你完成学业,你这样有创造力的优秀人才,就该站得更高一些,对其他人,对社会,都有更大的帮助。”
是啊,同进同出好几天了,苏岘得了这句提醒,才有些后知后觉。
大佬不愧是大佬,真的很能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默默跟在身旁,压根没对自己的事情催问过一次,还成天乐呵呵的瞎撩。
那样的人生巅峰,那样诱人的万贯家财啊,他难道不想早点回归享受,不想报杀身之仇么?
这念头冒出来,就再也压不回去,在这安静的夜,自己熟悉的地盘上,苏岘完全忘了不好奇的准则,将疑惑问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