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渠手里夹着烟,似乎有些牙疼:“你穷成这样,还有心思早恋?”
苏岘完全不想搭话。
说起他这任期不足一周的前男友,实在是件恨不能自插双目的事儿。
彼时,温正航与他并称十五中的绝代双骄,无论身高外貌,还是学业成绩,堪称势均力敌,一时瑜亮。
谁都以为两人是竞争对手,表面也没什么往来的,其实私下里,温正航自高二入学开始就在追求他,情书一周一封从没断过,而他,虽然已觉醒了性向,可因着天煞孤星的命格,压根没想过谈恋爱的问题,一直婉拒。
直到梅浅告知他改了命,这家伙的攻势已持续了快一年,他才抱着好奇与试验的心态点头答应了。
点头当天下午,他接到了医院电话,从学校匆忙赶去时,却连养父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梅浅越来越消瘦的原因居然是已到了肺癌晚期,这老神棍一边赶他去住校,一边把病情瞒得死死的,演的若无其事,无非就是怕影响他高考而已。
之后几天是他记忆中最痛苦最浑噩的几天,伤心、愧疚,甚至还有被欺骗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击垮了。
他就想再当面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瞒着他不让见最后一面?
到了科学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开始疯狂的寄希望于玄学,休学的决定做下了,第一个通知的人就是温正航,可他万万没想到,追求时不依不饶,他同意时欣喜若狂的那个人,因为这件事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分手。
也行吧,他本来也不是强求的性格,而且一直属于被动方,谈不上多深的感情。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其实是对方高高在上的说教姿态。
要追就追,要分就分,分完还不肯消停,像是总听不懂人话似的。
信息不停骚扰,劝他浪子回头被拉黑后,也曾有过几次偶遇,可几乎也都跟今天的情形相差不多,一幅我如何的宽宏大量,我如何的痴情专一,只要你别再搞那一套封建迷信,那就能重回我的怀抱。
是的,长相温润如玉,实则极度自负的温同学闻玄色变,嘴上痴情,其实心里对他没半点的信任,根本连展示术法的机会都没给过他。
现在想起来,他甚至想问问周昊这未来的心理医生,舍友一年多,难道没发现这人有妄想症的前兆么?他什么时候露出过一丝想要复合的意思?
就忒么的烦人。
想到这,苏岘甩手将白大褂和两件浅色衣物扔到洗衣机里,倒上点洗衣液,用力戳了几下开关,站在栏杆边上,远远望着楼下的篮球场。
贺渠等了老半天没等到答案,只等来了无视,懂了,得重新组织语言。
“别生气啊,我不是在嘲笑你穷,你这么大本事,学习又这么好,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我……我只是觉得初恋应该是很美好的,刚才那小子,根本不配!就那颐指气使的嘴脸,实在让人不爽。”
确实让人不爽,看在他感同身受的份上,苏岘好歹给了个眼神:“那你的初恋应该很美好咯?可后面几十号的绯闻女友,都怎么来的?”
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味,目的应该是取经而不是嘲讽,他赶紧添补:“我这一个都麻烦的不行,你那么老些,怎么摆平的?”
“……咳咳”贺渠不自然的扯了扯领口。
这个问题前情提要实在太长太复杂,解释倒像是掩饰。
他捏了下指骨,有些答非所问:“做生意么,最重视的就是契约精神。我们都有合同的,限时一个月,劳务费一百万,期满付现,财货两清。而且也没有几十个那么夸张,满打满算十来位吧。”
说完,又暗搓搓的加上一句:“主要义务是公开场合的约会、聚餐、陪同参加各种活动,而已。”
“公开场合““而已”两词都很有灵性,只是苏岘暂时没get到,他被月薪百万的描述狠狠撞了下头,一时有些眼晕。
呵,万恶的有钱人。
加钱二字刚从脑海里蹦出来,想想自己那破命格,又被他咬牙踹了回去。
这经取的,对他虽然不适用,但多少也算有些启迪,苏岘盯着篮球场上,几个高大的男生正打的激烈,“砰砰”的击球声不断传来,他寻摸着,要不找个身强体壮的,也来签个恋爱合约什么的,只要能帮忙彻底甩掉这自恋狂就好。
报酬嘛,学神笔记了解一下?
这么一想,学习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呢。
苏岘重任在肩,开始狂拍卫生间门:“万河!你好了没,半个钟头啦!”
入夜的302,苏岘还是没能逃过舍友们的拷问,他几句话简单解释了,迎来一片同仇敌忾的讨伐声。最激动的是樊小光,没白潜伏各大猹栖地,绝不重样的骂了整整一刻钟,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渣的是他,如此真情实意。
董方长最讲义气,甘愿舍身做块挡箭牌,自荐成为苏岘的合约男友,助他打脸前任。
苏岘十动然拒,就他那粉丝规模,真要传出什么相关的风声,怕是打脸不成反被撕逼,那就简直是烦上加烦了。
万河没什么招,但他有钱。捧出双全新的AJ递了过来,寓意很好,说是万一那家伙来校纠缠,能够跑得快些,免得再次恶心到自己。
这么贵重的东西苏岘自然不肯收的,万河好说歹说,最后变成提前三个月的生日礼物,这才算完事儿。
多么有爱的寝室啊,贺渠也被感动到了。
躺在床上,回忆了一整晚的青春岁月。
第二天周五,全天课满。
不光课业忙,月老也忙。
苏岘破纪录的一天收了四封情书,信封都差不多同样粉蓝色的调子,他甚至怀疑这些人在同一家文具店采购的。
如今这快餐时代,还能耐着性子用这么古早方式表白的,值得尊重一下,除了其中一张疑似温正航字迹的飞往了垃圾桶,其他三封,他都好好收在了背包里,
下午5点半,他按照原计划出校返家。
公交车还好,始发站又并非热门线路,舒坦的坐了一路,转到地铁的时候,正遇着晚高峰,说的形象一些,苏岘几乎不用自己走,夹在人堆里随波逐流就好了。
也幸亏他个头不低,倒还不算十分的憋屈。
他身侧的贺渠有点惨,魂体内交叠着三个人,这位的胳膊那位的腿,还有位扎马尾的高个女生,正好杵在下巴底下,咋一眼看上去,倒像长出了老长的一把胡子,很有些滑稽。
回到熟悉的大杂院,隔壁两口子还没到家,显得格外清净,只是不知哪里飘来的饭菜香,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
他没在意东张西望的大佬,反正也没什么可招待的,背包一放,开始对付肚皮。
电饭煲做上米饭,再从冰箱里摸出两颗鸡蛋,打散了兑上水,加盐仔细调匀了,倒在瓷盆里再覆上保鲜膜,火一开,水蒸蛋上了笼。
趁这空档,他把窗台下梅浅养的那几个盆栽好好侍弄了一下,浇水松土,摘去败叶。
等到电饭煲“叮”的一声响,米饭熟了,他洗了手盛出一大碗,盖上蛋羹,再淋上几滴香油与酱油,小桌边一坐,呼啦呼啦的刨着。
安静跟了一路,安静看他做饭干活的贺渠,终于忍不住了,好端端的也没怎么的,可他就是觉得这孩子可怜的不行。
一个人挤地铁可怜,一个人回家可怜,一个人做饭可怜,就是默不作声的大口扒饭也很可怜。
他有些替他难受:“长着身体呢,你就吃这个?”
苏岘眼皮抬了抬,心中微动,这话不太像是嘲讽,倒有些心疼的味道在里面,他几乎以为对面坐的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大佬,而是他老爹梅浅。
好几年了,这屋里再没人和他说过话,虽然眼前这位也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吧,可这关切的眼神是真实的。
苏岘眼角微有热意,然后暗骂自己真特么没出息,被人说了这么一句,都快要感动到迎风落泪了。
他低了头遮掩,怼道:“20了,还长什么长,再说,我爱吃什么你管得着么,你谁啊?”
贺渠没想到好心却被倒呛这么一口,险些气笑了:“我谁?你亲爱的大体老师啊,你不也这么和那姓周的介绍的。”
苏岘:“我就说了大体老师,哪儿来什么亲爱的,一点儿都不尊重。”
贺渠脑波勾出个卧槽,瞬间杠精附体:“亲爱的怎么了?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三个字也能成了不尊重,谁读书时上了演讲台,那不也得先说一句亲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苏岘端出终裁的架势,宣判:“别人说可以,你说就不行,特油!”
贺渠拿舌尖抵着齿根,仿佛这样就能抵住向上翻涌的怨气,自他成功以来,还没见过敢当面对他甩脸的人,这位倒好,一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让他真想扯了这张漂亮的小脸蛋,撅了那条毒舌好好清洗一遍。
可又能怎么办呢,命还在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