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昭回头查了查霍深的履历,他之前认识霍深的脸,知道他的几部代表作品,但具体更多的就说不上来了。
霍深出道十几年,早期以勤奋著称,每年产出多部作品,而且因为长得帅一出道就是演男主。
不过霍深说不是,其实他最早被挖掘是因为去影视城打暑假工跑了个龙套,然后被隔壁剧组制片人相中,演了一部小制作的网剧男一。
那个龙套角色过于路人没有姓名,霍深只在人从众里露了个头,跟着喊了句台词,所以一般盘点的时候不会带上,但熟知霍深的都了解这段历史。
早期霍深的业务能力并不像现在受肯定,他是在一部一部戏里磨练出来的。
这么些年来一年十二个月至少十一个月住在剧组里,空出来的一个月跑宣传,跑路演,霍深家跟秦家老宅一样,也是长年累月地空着。
直到去年年中霍深在三十岁前夕拿到了演艺生涯第一座影帝奖杯。
之后半年他的行程慢慢减少。
季临昭好奇霍深现在怎么这么悠闲,按他的履历,现在本应该正是他高歌猛进的时候。
霍深解释道:“我在休一个长假,跟公司约好了一年为期。”
季临昭:“想要激流勇退?”
霍深:“也不是吧,就是觉得,好像到瓶颈了。”
可能是一顿饭又一顿饭让两人熟了,也可能因为季临昭是圈外人又不是粉丝,反而让霍深放下了包袱,难得吐露了从未对人说起的心声。
“以前太匆忙了,一部一部地拍,被骂得狗血淋头都没有停下来回看。”
“去年拿了奖,反而突然觉得不敢拍了,所以……”
“首先是希望转换一下心情吧。其次我还想进步,但这种进步好像不是埋头拍戏能带给我的了,所以停下来想一想。”
休息一阵子,吸收一些新鲜养分,然后去体验生活,沉淀一下。
霍深大致是这么规划的。
季临昭无法完全体会影帝的心境,但赞赏他的态度,也意识到了为什么他和霍深有种一见如故的投缘感。
因为他们虽然起点不同,旅程不同,方向也不同,但是恰恰好都走到了那个需要“停下来想一想”的位置,又不约而同地停靠到了路边的站台上,不期而遇,离彼此很近,身上挂着来自不同路途的风雪。
季临昭:“你公司赞同吗?”
霍深笑了笑:“我合同去年到期。”
季临昭了然,霍深把握了主动权。
“不过我也没想走,只是想休息,所以谈好了,歇一年后回去。”霍深补充道。
成名的演员许多都跳出来自己单干,像霍深这样长期留在老东家算是少见的。
不过虽然不接戏,但霍深拿了影帝后商业价值更上一层,那些商业代言合约都在正常履约中,经纪公司怎么都不少赚。
季临昭点头,深知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娱乐圈是巨大的名利场,许许多多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其中,停也停不下来。
·
施洋来找季临昭的时候季临昭正在拼他的新玩具。
一个提线积木玩偶,长长的鼻子,说谎的小孩,他的名字叫匹诺曹。
施洋肩负任务,为他予哥来套话。
有可能的话,还要劝一劝。
从他来了到现在,施洋就看着季临昭这么一块一块又一块,极有耐心地拼搭着积木。
红色的小木偶人已经初具雏形,也不知道拼了多久。
施洋看看积木,眼神在季临昭脸上扫一圈,又落在虚处滞空一阵,心中直叹气。
唉,难。
再难也要上。
“昭昭,你和予哥……”
施洋欲言又止,季临昭就是不看他一眼。
唉。
太难了。
施洋想想他予哥,迎难而上:“你是真的要和予哥分手啊?”
季临昭不说话。
施洋:“予哥现在可伤心着呢,你说扔就扔啊?”
季临昭眼都没抬。
唉。
施洋叹了八百回气,还是没想通。
叫他怎么劝?
从哪个方向劝?
一边叹一边看季临昭眼色。
“真不要他了?”
季临昭把匹诺曹的鼻子安上去,长长的鼻子是说谎的惩罚。
施洋:“予哥有的时候是招人恨,但是吧……”
季临昭:“哥哥挺好的。”
施洋:“……”分了还替人说话,还不许别人说不好。
施洋:“那你是为什么?”
季临昭:“你别管。”
施洋:“……”你任性,你有理。
施洋做了个闭嘴拉拉链的动作。
但是施洋就不是一个耐得住性闭得了嘴的人。
“那我们不说他了,我就问问你行吗?你怎么想的?”
施洋挠破了头,“好好的突然要分手,别说予哥,我都吓死了。你受什么刺激了?”
季临昭态度坚决纹风不动。
“昭昭,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我是不是你施哥哥?”
季临昭好想说不是。
他都被施洋带得想叹气了。
好烦啊他。
想想他们三个也挺有趣的。
要不是从小玩在一块儿了,真难想象长大后的他们怎么混成朋友。
季临昭讲究万事从心咸鱼一个,江予自小出类拔萃追求完美,施洋……施洋可能是那个中间态,时而发愤图强,时而颓废摆烂。
季临昭:“哥哥让你来的吧?”
施洋刚点头。
季临昭:“你走吧。”
施洋:“?”他水都没喝一口呢。
季临昭:“你好烦啊。”
施洋:“………………”
被嫌烦了,施洋赶紧虚情假意地找补:“施哥哥也关心你啊,怕你想不开。”
季临昭苦恼地看着他:“我挺好,很清静,你来之后变吵了。”
吵得他积木都拼不下去了。
施洋被哽得翻出了死鱼眼。
他往沙发深处一坐,拍拍身边位置示意季临昭来,摆明了不肯走,要长谈。
季临昭勉为其难坐下了,抱来一个毛绒崽崽塞在怀里。
两个人一左一右,施洋把眉头拧成了结。
他和江予是发小,和季临昭是因为江予间接认识的,这么多年玩下来,平心而论他们两个之间不如彼此和江予感情亲密,但关系也不是不好。
季临昭不爱交际朋友不多,但所谓物以稀为贵,施洋敢说自己在季临昭那里是排得上号的,反过来季临昭在施洋这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远远在一帮狐朋狗友之前,就算那些人天天一起花天酒地在眼前刷存在感,也不如几个月见一次面的季临昭重要。
朋友和哥们遇到事了,施洋怎么能不关心。
他纠结来纠结去,问出了一个很俗也很蛋疼的问题:“昭昭,你真不爱予哥了吗?”
用一个烂大街的词形容:“七年之痒?”
季临昭不接茬,施洋自顾自说下去。
“我是不信的,予哥也不信,所以我们都担心你。”施洋叹气,“就是怕你钻牛角尖,有什么误会,有什么委屈,一时想不开。”
“你呢,有话别闷在心里,你打小就这样,看着安安静静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你,不是怪你啊也不是翻旧账,就是……”施洋挠挠头,感觉自己是不是劝偏了。
“就是来看看你怎么了。”他道,眼神希冀地看着季临昭,“你明白吗?”
季临昭:“嗯,明白,我挺好,很清静。”
施洋:“…………我来了变吵了是吗?”
季临昭眼神纯然地回望。
施洋:“好你个昭昭真是油盐不进。”
他瞪眼左看右看觉得比起予哥一副狂躁症发作的模样,季临昭看上去是比较正常,不说看不出是失恋中的失意人,说了也不像。
还会对着他微笑。
还会挑衅人。
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跟予哥真是……一个比一个懂得治我。”
季临昭被他说笑了,他可没想过去“治”谁,也没那能耐。施洋更不是容易被治的人,他是小霸王,只有他制裁别人的份。施洋只是习惯性把季临昭当弟弟谦让了,要说“治”也是长大过程里被江予“治”服了。
不过不用去细究因为什么,施洋对他是很好的。
季临昭很难拒绝别人的好。
施洋愁眉苦脸:“那予哥那儿,我怎么交代?”
季临昭:“你不用跟他交代。”
施洋:“他揍我怎么办?”
季临昭:“。”
季临昭:“你辛苦抗一抗?”
施洋:“…………”
这对狗男男。
施洋:“不行,我怎么也要抓你顶在前面,今天就把你打包寄过去给予哥。”
施洋作势要抓人,季临昭放出娃娃挡在前面,笑闹了一阵。
季临昭:“我太绝情了吗?”
施洋斜眼:“反思了吗?”
季临昭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施洋又叹气。
“予哥会死的。虽然他自己去死前一定先弄死我,但是他会死的。”
如果江予活着有什么信念,那一定是季临昭。
这是施洋用从小到大挨的捶打刻进骨子里去的认知。
季临昭只觉得他夸大了。
江予的人生基调是昂扬恢弘的旋律,可能难过一阵子,但最终会好的。
“哥哥不会因为没有我就没有幸福,他只是会去到下一段路,遇到另一种幸福。”
季临昭执拗的认定简直让施洋抓狂了。
“那为什么不可以一直是你呢?”想不通,真想不通,“他已经有你了,何必分了再去下一段路找一个不知道谁的人?”
季临昭无言以对。
施洋感到无力,不是他不帮予哥,是真不知道怎么帮,爱情的事,当事人自己都搞不明白,外人真难介入。
“就,为什么呢?”季临昭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和江予分,施洋死也想不明白。
季临昭窝在沙发上,抱着半身大的毛绒崽崽,眼睛看着桌子上的小木偶人,匹诺曹的老爷爷做出了小木偶,小木偶要通过考验才能变成真正的男孩,他贪玩,撒谎,于是得到了鼻子变长的后果。
季临昭有一会儿失神,听到施洋的问话,他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可能只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
施洋睁大了眼,缓缓转过头。
两人面面相觑。
季临昭默默不语。
……嘴瓢了。
可以收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