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江予回到了青江。

今年春节江予没有给自己安排工作，特意空出了行程，弥补去年在外过年没有陪伴家人还有昭昭。

但这次回到青江情况有点不一样。

江湾公寓。

房间里属于季临昭的物品已经清空，茶几上放着那封告别信，干花保持着美丽的形状压在上面。

江予：“昭昭，我回到家了。”

江予：“你在哪里？”

这条消息和前面的一样，石沉大海。

从他表示已经通过施洋看到留下的信，这些天来昭昭一共只给了他三条回复。

“我回老宅了。”

“我很好。”

“不用担心。”

仿佛他们之间已经确确实实断得干净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

这些天来的每一天江予心里都回荡着这三个字，他想不明白。

回到家后，无人等候的空寂让昭昭已经离去的现实更加直白地展现在他面前。

江予简直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发生了什么错乱？

他给季临昭打电话，对面仍旧是让人抓狂的AI语音。

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眸沉沉。

江予：【昭昭，我们见面谈一谈好不好？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问了爸妈，你现在不在季家。】

他手指在季临昭的头像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催促对面快快回答，不要让他着急。

这份心意没能被传达到。

所以他又发了一条。

江予：【我好想你（抱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予的心渐渐沉落下来。

暮色袭来，窗外的云朵滚上一层霞光又一一散去，隐没在静夜里。

第二日是除夕，辞旧岁，迎新年。

电视开着，放着热闹的背景音，秦琅的手机响个不停，全是各路祝福短信。

季临昭和舅舅一起贴了春联，订购了年夜饭套餐，包了几个饺子，饺子皮是买的现成的，这活儿他们两个都不擅长，主要是求一个仪式感。

屋里屋外的灯笼灯串都点亮，照耀得亮亮堂堂。

季临昭心不在焉的，眼神无数次瞄过自己的手机。

他，是不是该给哥哥发个祝福？

季临昭拿起手机，一取消飞行模式，许多条信息一齐冲进来。

不像秦琅有庞大的社交网，季临昭人际关系简单，常联系的只有几人。

一条消息跳到置顶位的下方，从预览可以看到半截对话。

季修远：过年都不回家吗？让人看……

季临昭自动忽略掉，点开了位于置顶的江予的消息界面。

消息栏里江予发过来一个实时位置分享。

季临昭点开看了看，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南山吗？

他退出地图看江予的留言。

江予发过来一串地址，正是老宅的所在。

江予：【这是我问到的地址，不知道对不对。】

江予：【……导航带错路了。】

哥哥……他来找他了。

屏幕一亮，江予正发来一条新消息，是从外面视角拍的老宅照片。

季临昭一阵心慌，连滚带爬起来跑出去看。

秦琅奇怪地在后面喊他名字。

季临昭蓦然心虚，慌慌张张道：“我、我出去一会儿。”

外面路上停了一辆车，刚下车的江予正准备上前来按门铃，看到一个身影从屋子里奔出来。

两人隔着铁门对望。

江予：“昭昭。”

季临昭傻眼，真的是江予：“哥、哥哥？”

江予笑着：“新年快乐。”

季临昭心虚，说话声越来越小：“你、你怎么找来的？”

江予叹口气：“一回家发现我的宝贝跑了，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所以我来哄哄，然后把他接回家。”

“我……”季临昭紧张到喉咙干涩，他清了清嗓子，“我不回去了。”

江予看看他身后明亮的宅子：“那让我进去可以吗？”

“哥哥，我……”季临昭咬牙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努力直视着江予，继续说道，“我留的信你看见了，那也应该理解了，那就是、就是……分手的意思。”

江予平静地回应：“我不理解。”

季临昭猛地低头：“……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简直像在自言自语，但江予擅于捕捉音符的耳朵捕捉到了这句话，也没错过季临昭语气里的颤抖。

“昭昭，不要开玩笑。”

江予闷闷的声音传到了季临昭的耳朵里，他不敢抬头，有一颗眼泪啪地掉到了地上。

“我是认真的，哥哥。”

江予：“……为什么？”

季临昭避而不答，努力收敛情绪，道：“你回去吧，叔叔阿姨一定在等你过年了。”

说完就转身了，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面对哥哥了，他顶不住，他会垮掉。

走了两步，他停下来微微侧过头：“祝你新年快乐，一直都幸福快乐。”

身后传来江予的挽留：“昭昭。”

季临昭不敢停留。

在他能做到若无其事之前，不能见哥哥了。

回到屋里，装着若无其事抓了一只毛绒大鸭过来，把脸埋到鸭肚子里。

秦琅困惑：“怎么了？”

季临昭摇着头唔唔两声。

秦琅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看。

整个晚上季临昭频频走神，时不时陷入沉默，眼圈泛红。

零点了。

秦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季临昭。

“新年万事如意。”

“谢谢舅舅。”季临昭声音有些哑，听着就兴致不高，强行挤出一个微笑，“舅舅新年大吉。”

秦琅：“有什么愿望吗？”

季临昭想了想，摇头：“没有特别的愿望，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吧。”

按照外公外婆的习惯，零点后一人端一碗饺子，季临昭主动承担了任务，道：“我去煮几个饺子来吧！”

一人分三五个，新岁伊始，阖家幸福。

一边吃饺子季临昭一边问：“舅舅准备守岁吗？”

秦琅摇头：“不了。”

季临昭：“那我来守吧。”

秦琅说好，又提醒道：“困了就早点休息吧，不必非要守到天亮。”

秦琅吃完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季临昭回到沙发落座，两眼放空。

秦琅：“他没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季临昭怔怔地看过去望着他舅舅。

秦琅：“人还在外面，站了一晚上的样子……你鞋子穿好。”

季临昭停住，扭回头把毛绒拖鞋套好，衣服穿好，一通手忙脚乱后飞奔出去。

新年新岁的爆竹烟花里，江予正在仰头看天。

季临昭没有走上前，只远远看着。

烟花将天空照得绚烂，南山之上灯火通明。

江予若有所感，回过头，两人遥遥相望。

谁也没说话没动作，江予便又扭过头，望着天，轮廓如艺术品，要与这深沉的夜色合而为一。

季临昭手足无措。

没一会儿江予又转头过来，蹙着眉，眼神里甚至有一丝想不通的委屈。

“哥哥……”

季临昭只是喃喃自语，在隆隆爆竹声里本不该被听到，可江予就像是听到了，嘴唇动了动，季临昭一眼就看明白，念的是“昭昭”两个字。

他的心瞬间就揪了一下地疼。

江予又念了一声。

无声的念白直达季临昭的心底。

他克制不住脚步往大门口走去，沉重的铁门被打开，季临昭站在门里，江予站在门外。

隔着数步之遥，隔着无形之墙，季临昭踌躇不前。

江予静静望着他，几个跨步走过来消除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把季临昭抱到了怀里，在起伏不定的心潮里，亲了亲季临昭的发顶：“昭昭，跟我回家吧。”

季临昭又开始掉眼泪，新年夜的拥抱温暖又残忍。

直到感觉已经把眼泪忍了回去，季临昭推开江予，低低地出声说道：“对不起……哥哥……”

江予捂住了季临昭的耳朵：“不听。”

季临昭被捂得一懵。

江予：“不听对不起。”

季临昭鼻子又酸了，只会断断续续道：“……对不起……”

江予臭着脸：“被分手的是我，哭鼻子稀里哗啦的是你。”

季临昭：“……”哥哥能换个时候讨厌吗？

眼泪决堤得更厉害了。

江予把自己的肩膀给他靠。

江予：“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肩上的小脑瓜摇晃。

江予：“你厌烦我了吗？”

肩上的小脑瓜大力摇晃。

江予：“那是为什么？”

小脑瓜静默了。

江予：“给我一个理由，昭昭，”

江予：“我才能知道我哪里没有做好。”

季临昭：“……不是你的问题。”

江予：“好，那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季临昭：“。”

江予：“昭昭，你得让我知道。”

季临昭默了默，摇头。

江予就拿他没办法，气急败坏地揉捏，把那颗不安分想抬起来的脑袋压回到怀里去。

季临昭：“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样抱着不好。”

江予的回应是他又捂住了季临昭的耳朵：“过年别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季临昭在江予肩头蹭了蹭，感觉江予衣服都被自己哭湿了。

他推推江予，道：“哥哥，你回去吧。”

江予：“你呢？”

季临昭嗫喏：“……今天过年，你应该回家……很晚了……”

江予还是问：“你呢？”

季临昭拼命找理由：“我、我要守岁……”

江予：“正好，我们一起。”

季临昭：“……”啊啊啊。

好烦。

江予：“昭昭，你抬头看着我。”

季临昭不敢。

看着江予的眼睛，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江予：“这么晚了，你真要赶我走吗？”

江予：“你舍得吗？”

江予：“……”

江予：“……好。”

季临昭：“？”

江予：“你回去吧。”

季临昭动了动，终于有勇气抬头看一眼江予。

江予却撇开了头：“我不走，我会在外面等你，等你再出来见我，或者带我进去。”

季临昭：“……”

他要哭了，他受不了哥哥这样……

两相僵持时，一道声音横空插入。

“昭昭，你朋友吗？”

季临昭：“！”

是秦琅！！！

“不请他进来坐坐吗？”

季临昭：“………………”

季临昭石化了，他还维持着被江予抱在怀里哭唧唧的姿势。

好像早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啊。

暴露了。

江予看向门口，秦琅倚着门柱，两位在各自领域都颇有分量的成熟男士对上了目光。

季临昭僵硬地回头：“舅……舅……”

江予微微站直，谦恭有礼：“你好舅舅，我是江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