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城市缓慢在地平线上爬行，拖出滚滚烟尘。
柳白潇牵着红鳕的手，目送它渐渐消失在天际，周围变得一片苍凉，到处都是黑色的石头山和褐色的砂土地。
红鳕晃了晃她的手：“姐姐，我们走吧？”
柳白潇收回目：“去哪？”
虽说她一直笃定恶魔在野外有自由行动的办法，但，事到临头，她难免茫然。
其实，对红鳕来说，只要不在城市里，哪都好。
“姐姐，你想跟我去A区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人类能在狩猎区生存吗？”
“能当然是能……姐姐，你是不想变异吗？”
“当然不想。”
“可刚刚你跟雁雁姐还说……”
“只是安慰她。”
“哦……”红鳕一下下抠着断尾上的鳞片，不小心抠掉一片，心疼的龇牙咧嘴，“姐姐，正常来说，变异是个很缓慢的过程，除非有催化剂。”
“催化剂？”
“听说是一种矿石之类的，说是能跟磁场完美契合，我是没见过。”
“类似磁石？”
“嗯……啊！大概吧！”红鳕扭捏，“我也不懂啦！”
她偷偷看了柳白潇一眼，见她一脸凝重，不满地撅起嘴：“变异有什么不好？看不起恶魔吗？”
柳白潇知道她想歪了，连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人对于未知产生恐惧是天性，你不要乱想，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不想变异的话，那就去A区嘛，A区全是森林，没有那种催化剂，很安全的，姐姐起码能……”她掰起了手指，怎么都算不明白，“哎呀，反正，很多年都不会发生明显变异的！”
“是吗……小鳕鱼，我一直有个问题。”
或者说，是人类共同的问题。
“你问啊！”
“到底是恶魔不受磁场影响，还是狩猎区不受磁场影响？”
“是……”红鳕低着头想了很久，摇头，“我不知道哎！”
她回过头盯着自己那半截晃来晃去的尾巴：“反正从我出生开始就这样，一直没变过。”
“那，以前那些被磁场撕碎的城市，那些涌入狩猎区避难的幸存者，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A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应该会被杀死吧？姐姐，你经常出入狩猎区，知道狩猎区有多凶险，那些高度变异的家伙真的会吃人的！”
的确，其实更多的恶魔是没有任何人性的。
“你们总说A区最危险，其实正好相反，A区因为没有那种类似磁石的催化剂，所以变异程度很低，环境带来的危险程度比恶魔大多啦！”
“A区这么安全？”
“嗯！”
红鳕非常用力的点头，柳白潇甚至以为她在给自己画饼。
她顿了顿：“这样说的话，上次那棵叫Jason的树，就只是棵树吧？”
红鳕身体僵住，抱着尾巴用肩膀轻轻撞她，撒娇：“姐姐，那就是Jason啊！”
柳白潇点头：“嗯，是一棵叫Jason的，种子或果实有迷幻效果的树。”
“催丨情效果！”红鳕笑嘻嘻强调了一句，转移话题，“姐姐，我们该走啦！城市都离开那么远了，用不了多久，这里就要产生磁场波动了，哦……我们要去哪儿呢？快决定！”
柳白潇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真回A区吗？
她转头看红鳕，看到她抱着的尾巴，创口居然还很新鲜。
“还是完好的？是研究所处理过吗？”
“没有吧，雁雁姐都很惊讶呢，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也是恶魔的特殊能力？”
柳白潇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若有所思。
“小鳕鱼，你以前都是怎么悄悄潜入城市的？”
“从城市引擎。”
“引擎？我一直以为是下水道之类的！”
红鳕瞪着眼睛做投降状：“下水道？那多臭啊！通风管道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引擎多危险！你不要命啦？”
“引擎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启动状态的呀，找好机会就可以！”
柳白潇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去其他城市吧，反正你找得到。”
“啊？？？”
“你想不想把尾巴接回去？”
“哎？”
柳白潇捧起她傻乎乎的小脸，郑重地说：“我们去其他城市，把你的尾巴接回去！”
红鳕有点懵，眼眶涌起泪：“可是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被通缉呢……”
“没关系，我也是。”柳白潇笑了笑，从口袋掏出新身份卡，“不过好在，我有新身份，而你还有七天时间。”
“七天？哦……”
是β药剂。
β药剂能让恶魔气息隐藏十天，从服用到现在，可不就是七天么！
“我们去下一个城市，找人帮你接尾巴，然后在你暴露前离开！”
“可是，我们能找谁呢？我们能去的城市是随机的，不会有姐姐认识的人。”
柳白潇揉揉她的头发：“放心吧，总会想到办法的！”
红鳕用力点了一下头：“姐姐说得对！真想不到办法的话，再离开也是可以的！”
她幸福地抱着柳白潇蹭啊蹭：“姐姐，你对我最好啦！”
柳白潇拿她没办法。
野外苍茫，看似光秃秃一片，但红鳕还是能找到许多种深藏地底的果实，既可以充饥又可以补水，生存技能没得挑。
十二小时后，她们正躲在一个地窝里小憩。
这是柳白潇此生最心惊肉跳的十二个小时。
被磁场撕碎的恐惧感如同附骨之疽，牢牢贴在她的背上，每次不安到极点时，红鳕就会用滚烫的小手拉住她，冲她笑。
她竟然看得出来。
据她说，不出半小时，就会有城市经过这里，柳白潇感到十分神奇。
“小鳕鱼，你们到底是怎么分辨方位的？”
“是恶魔的小秘密哦！”红鳕得意得摇头晃脑。
柳白潇半开玩笑地说：“恶魔自带雷达？”
“嘻嘻！”
行叭，嘴巴还挺严！
柳白潇捏了下她的鼻子，从口袋里抠出最后两颗红果子，塞进她嘴里一颗：“最后两颗了，要是你算的不准，我们就只能挨饿了。”
红鳕吃得满嘴爆汁，用力拍胸脯：“放心，绝对准确！”
柳白潇抬手，指腹擦去她唇角溢出来的汁水，顺便把第二颗果子也塞进她嘴里，舔了舔手指。
酸酸甜甜味道很好。
红鳕被塞得腮帮鼓鼓的，眼珠转了转，一扭身搂住她脖子，贴上她的唇，把嘴里的果子推到她嘴巴里。
猩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笑得十分得意。
“姐姐，不许偏心哦！”
“向着你都不行？”
“以后向着我可以，但不能亏待姐姐！”
“嗯，好！”
说笑中，夕阳下出现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红鳕跳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来啦！”
她看了看柳白潇：“姐姐，穿囚服是不是不太好，进城后我们先搞套衣服给你！”
搞？应该就是偷吧？
柳白潇现在很后悔，把所有积蓄都留给了董雁，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给红鳕接尾巴的难度无限上升。
但，她已经有计划了。
这座城跟灵魂之城差不多规模，但好像更先进，外围有监控无人机环绕。
她们躲着无人机，在一片烟尘中爬上围墙底部的边沿，沿着走了一会儿，直到前方热量升高到柳白潇受不了的程度才停下。
“是引擎释放能量的通道？”
“嗯……差不多吧，我不知道怎么称呼。”
伴随着热浪和巨大的轰鸣声，前方依稀窜出一股股蓝红相间的火柱。
柳白潇出入过城市起码几百次，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引擎，十分震撼。
她低垂眼帘，看蹲在地上的红鳕。
她一脸的无忧无虑，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为城市引擎提供能量的，就是取自恶魔的“核”。
红鳕的经验丰富，果然如她所说，几小时后，引擎短暂关闭。
通道里，金属表面依旧滚烫。
柳白潇的汗水从盘起的头发里不断淌下，呼吸有些不畅。
反观红鳕，没事人一样。
而且，越往前就越黑，最后几乎连一点光线都没有了，这时，柳白潇发现，红鳕好像还有夜视能力。
真是个挖不尽的宝库！
“你不怕引擎突然重新启动？那可就直接烧成灰了。”
“我掌握了规律，引擎通常启动8小时，休息3小时，每个城市都一样，放心吧姐姐！”
也许8小时是引擎的上限，休息的时候移动速度会变慢，只是城市太大，她一直没注意到过。
真神奇，对城市的事，恶魔比她这个人类还清楚。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跟在她身边，一会儿爬上一会儿爬下，一会儿钻进一会儿钻出，等到了地面上，天都黑透了。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红鳕吸了吸鼻子，小声欢呼：“耶！注重美食的城市，我的快乐老家！”
柳白潇不懂什么是“注重美食的城市”，在见多识广这方面，她的确不如红鳕。
但周围混杂的气味让她的肚子咕咕直叫。
而且，她很快就懂了。
跟灵魂之城的沉寂夜晚不同，这座城市的天际亮着无数霓虹，她们所在的街道上，招牌一层叠着一层。
哆啦甜品屋。
一家有滋味的烧饼店。
企图大展宏图但失败了只好回家创业的小餐厅。
饭。
柳白潇盯着头顶那个巨大的“饭”字招牌，吞了吞口水。
这条街，对于整天以面包果腹的灵魂之城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一张宣传单被夜风吹到她们跟前，柳白潇一把抓住。
【位于树城城市中心的老字号煎蛋店，欢迎加盟。】
“我爱这种城市！”红鳕张开双臂冲向街心，“找个地方吃饭吧！”
“等等！”柳白潇没能及时拦住，她已经冲进了那家名字超长的小餐厅。
我们没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