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海的风带着腐朽的血腥气。
谢长宴贴着岩壁前行,胸前龙纹灼热发亮,指引着通往囚凰渊的隐秘路径。白暮雪给的玉简悬浮在肩侧,不时浮现朱砂小字提示方向:
「左转,避开蚀骨藤」
「屏息三十息,等血鸦巡逻队过去」
「前方三步有暗沼,踏青石过」
每一步都险象环生。蚀骨藤会分泌溶解血肉的毒液;血鸦巡逻队由被控制的亡灵组成;暗沼则能吞噬一切活物...这些防卫措施不像单纯为了防止囚犯逃脱,倒像是阻止外人进入。
玉简突然剧烈震动,浮现一行红色警告:
「前方百丈即囚凰渊核心,禁制最强处,龙血草速服」
谢长宴从怀中取出那株暗红色药草——夜清歌不知从哪弄来的珍稀之物。草叶入口苦涩,随即化作滚烫液体滑入喉咙。刹那间,全身血液仿佛沸腾,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龙鳞纹路。
“呃——”他咬紧牙关忍住嘶吼。这种痛苦比噬魂鞭更甚,仿佛每根骨头都在重塑。当剧痛消退时,视野变得异常清晰,连百丈外石壁上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玉简更新指引:
「龙化状态维持两个时辰,速进速出」
谢长宴深吸一口气,迈向最后一段险路。通道尽头是一道青铜巨门,门上盘踞着九条龙形浮雕,每条的双眼都镶嵌着血红色宝石。门中央有个手掌形的凹槽——需要龙族血脉才能开启。
他毫不犹豫地按上去。
刹那间,九条石龙同时睁眼,血红宝石射出光束扫过他全身。胸前的龙纹与之呼应,发出刺目金光。沉重的青铜门缓缓开启,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门内景象让谢长宴血液凝固。
巨大的溶洞中央,九根青铜柱呈环形排列,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碗口粗的黑色锁链。而正中央那根柱子上,锁着个瘦削的身影——谢婉。
他的母亲。
谢长宴几乎认不出她了。记忆中风姿绰约的母亲如今形销骨立,两条九幽冥链贯穿她的琵琶骨,将她吊在离地三尺处。更骇人的是,她脚下踩着一个巨大的阵法,阵纹如蛛网般蔓延至整个溶洞地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娘...”谢长宴声音哽咽,一个箭步冲上前。
“别过来!”谢母突然抬头,厉声喝止。她脸色惨白如纸,唯有双眼依然明亮如星,“这是针对你的陷阱!走!”
谢长宴刹住脚步,这才看清母亲脚下的阵法中央刻着几个大字:「弑神剑意,血饲为引」。而阵法的纹路...竟与白暮雪肩头的星盘烙印有七分相似!
“怎么回事?谁把您...”
“乖徒儿,终于来了。”
阴冷的嗓音在溶洞中回荡。谢长宴猛地转身,只见天命老人的虚影浮现在入口处。那袭熟悉的黑袍,那张布满黑色咒纹的脸,与问心镜幻境中屠杀谢家的凶手一模一样!
“老畜生!”谢长宴寒髓剑出鞘,剑意暴涨。
“宴儿别动!”谢母尖叫,“他在激你出手!”
太迟了。弑神剑意已如洪流奔涌,金色剑气直取虚影咽喉。天命老人不躲不闪,只是诡笑着抬手——谢母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胸口的衣衫裂开,露出一个血红色的诡异咒印,正随着谢长宴的剑气而发亮!
“娘!”谢长宴强行收剑,反噬之力震得他口吐鲜血。
“血饲契。”天命老人虚影飘到谢母身旁,枯瘦的手指轻抚她胸口的咒印,“你娘自愿签的。只要她活着,任何带有谢家血脉的力量都伤不到我。”
谢长宴如坠冰窟。血饲契是修真界最恶毒的禁术之一,被契者成为施术者的‘血盾’,所有针对施术者的攻击都会转嫁到被契者身上!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娘您为什么...”
谢母艰难地抬起头:“为了保你性命...”她每说一个字,贯穿琵琶骨的冥链就晃动一下,带出更多鲜血,“当年...灭门夜...他答应只要我臣服...就放过你...”
谢长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原来母亲这二十年生不如死的囚禁,竟是为了他!而天命老人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用母亲为饵,引他上钩!
“聪明。”天命老人仿佛读透他的心思,“你娘的血饲契只对谢家血脉有效。所以...”虚影突然凝实几分,“我需要你体内的弑神剑心。”
话音刚落,九根青铜柱同时亮起血红光芒。谢母脚下的阵法开始运转,那些蛛网般的纹路如活物般蠕动,向谢长宴脚下蔓延!
“跑啊!”谢母拼命挣扎,冥链哗啦作响,“他要抽你剑心复活魔龙!”
魔龙?谢长宴这才注意到溶洞顶部盘踞着巨大的阴影——那不是石壁凹凸,而是一条被封印的黑龙!龙睛紧闭,龙鳞黯淡,但心脏位置隐约有微弱跳动...
天命老人狂笑:“谢婉,你以为我只要剑心?错了!”他猛地指向谢长宴,“我要的是他体内另一半龙血!只有谢家与龙族的混血,才能唤醒太古魔龙!”
谢长宴脑中轰然作响。一半龙血?所以母亲真是龙族?那他岂不是...
“宴儿!”谢母突然厉喝,“用剑意斩我胸口咒印!快!”
天命老人脸色骤变:“你疯了?那会要你的命!”
“我死了...血饲契自破...”谢母嘴角溢出鲜血,却露出决绝的笑容,“宴儿...动手...”
谢长宴握剑的手剧烈颤抖。斩向母亲?这怎么可能!但阵法已蔓延到他脚下,四肢开始发麻,剑心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要破体而出...
“不...还有其他办法...”他咬牙站起,突然将青霜剑横在颈间,“老狗!若我自尽,剑心自毁,你什么也得不到!”
天命老人眯起眼:“你舍得让你娘白受二十年苦?”
僵持之际,溶洞顶部突然炸裂!一道雪亮剑光如银河倾泻,精准劈在谢母与谢长宴之间的地面上,将蔓延的阵纹一分为二!
“老狗!你骗她签了血饲契?!”
白暮雪破空而来,雪白法袍在劲风中猎猎作响。他右手持剑,左肩星盘烙印金光大盛,与地面阵法产生奇异共鸣。更惊人的是,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正疯狂闪烁,与谢长宴胸前的龙纹相互呼应!
天命老人虚影暴退数步:“寒霜君!你竟敢擅闯囚凰渊!”
白暮雪根本不答,剑锋一转直取虚影:“宴儿,救人!”
谢长宴飞身跃向母亲,寒髓剑连斩九下,却砍不断那漆黑的九幽冥链。链身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虎口开裂。
“用血脉...”谢母虚弱提示,“冥链...认主...”
谢长宴会意,割破手掌将血抹在链条上。金红色的血液与冥链接触,发出“嗤嗤”响声。链条开始松动,但速度太慢了!
“来不及了!”谢母突然看向白暮雪,“小雪...星盘!”
白暮雪正与天命老人虚影激战,闻言剑势一顿。就是这瞬间分神,被虚影一道黑光击中左肩,顿时金血飞溅!
“师尊!”谢长宴惊呼。
白暮雪却不顾伤势,左手结印按在星盘烙印上:“宴儿退开!”
星盘脱离他的肩膀,悬浮半空急速旋转,射出无数金光打在冥链上。链条发出刺耳尖啸,终于寸寸断裂!谢母跌落在地,被谢长宴一把接住。
“娘!我们走!”
谢母却挣扎着指向白暮雪:“帮...他...”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谢长宴抬头,只见天命老人虚影已膨胀数倍,几乎填满半个溶洞。白暮雪独力支撑,剑法虽精妙却难敌对方源源不断的黑气。更糟的是,顶部的魔龙封印开始松动,有鳞片正在恢复光泽!
“师尊!”
“带她走!”白暮雪头也不回地喝道,“按玉简指示!”
谢长宴抱起母亲,却发现玉简不知何时已嵌入地面,正与星盘之力共同维持着一个金色传送阵——师尊早准备好了退路!
“一起走!”
“不行!”白暮雪一剑劈开袭向谢长宴的黑气,“星盘必须有人操控!”
天命老人狞笑:“走得了吗?”他猛地拍向虚空,整个溶洞突然剧烈摇晃,“血祭已成,魔龙将醒!”
确实,传送阵的金光正在被某种力量侵蚀。谢长宴看看怀中母亲,又看看独力支撑的白暮雪,突然做了个疯狂决定。
他将谢母轻轻放入传送阵,自己却转身冲向战圈!
“宴儿!”白暮雪厉喝,“回来!”
谢长宴充耳不闻,寒髓剑直指天命老人:“老狗!你不是要龙血吗?来拿啊!”
他全力催动弑神剑意,周身金芒暴涨。皮肤下的龙鳞纹路完全显现,额角甚至凸起两个小鼓包——是龙角雏形!这种强行激发血脉的举动危险至极,但此刻顾不得了。
“好!好!”天命老人虚影兴奋地颤抖,“就是这股力量!”
黑气如潮水般涌向谢长宴,却在即将触及他时被星盘金光拦截。白暮雪趁机一剑斩向虚影核心,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蠢货!”师尊边战边骂,“你想害死自己吗?”
谢长宴不答,继续释放剑意。奇妙的是,随着龙血沸腾,他竟能隐约感知到星盘的运转规律。那复杂的纹路突然变得有迹可循,就像...就像天生就该懂一样!
“师尊!”他灵光一闪,“星盘给我!”
白暮雪一怔,随即会意。星盘嗖地飞向谢长宴,稳稳落在他掌心。接触的刹那,星盘纹路与他体内的龙血产生共鸣,金光骤然大盛!
“不可能!”天命老人惊呼,“星盘怎会认你为主?!”
谢长宴也震惊不已。星盘入手温润如故友重逢,完全不像第一次接触。更神奇的是,他竟无师自通地知道如何操控——左手托盘,右手画符,心中默念...
“玄霄秘法...”白暮雪喃喃道,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果然是...”
话未说完,溶洞顶部突然崩塌!巨大的黑龙挣脱部分封印,一只龙睛已然睁开,赤红如血!
“晚了!”天命老人狂笑,“魔龙苏——”
“轰!”
一道前所未有的金光从星盘爆发,直冲魔龙而去。光柱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符文,组成锁链形状缠向黑龙。魔龙发出震天咆哮,刚刚睁开的眼睛又被强行合上!
“走!”白暮雪抓住谢长宴后领,一把将他扔向传送阵,“现在!”
谢长宴跌入阵中,金光吞没视野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的是白暮雪独自持剑迎向天命老人与暴怒魔龙的背影,以及师尊回眸时嘴角那抹释然的笑...
“小雪——!”
谢母不知何时醒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金光彻底笼罩二人,传送启动的刹那,谢长宴拼尽全力将星盘扔回给白暮雪——
“师尊接住!”
再睁眼时,已置身幽冥海外围的一座荒岛。谢母躺在一旁,气息微弱但性命无忧。谢长宴跪在沙滩上,望着囚凰渊方向冲天而起的黑红光柱,胸口龙纹灼痛不已。
玉简从半空掉落,上面多了几行潦草字迹:
「护好你娘」
「星盘与我性命相连,死不了」
「敢回来就逐出师门」
最后一行墨迹未干,显然是仓促写就。谢长宴将玉简贴在前额,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师尊气息,泪水终于决堤。
海风呜咽,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