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辞看着，却怔住了。在她的生命里，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无论是礼物，是垂怜，还是宠爱。自己喜欢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得到。只要远远观望就算一种最低级的拥有了，她始终是这样认为的。以往看见别的女孩子们妆扮，自己只是远远瞧着，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变为那话本子里的小姐一般，用这上好的胭脂。

她擦擦嘴角的碎屑，衣襟被沾湿得越来越多。嘴角似有凉意，但她已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今之计，就是要隐藏好宫里这份贵人相助的情意，否则掀开只会带来祸端。

在她的世界里，毫无真情可言，那是因为一早就勘破了人心的阴暗和底线。

头晕眼花地回了住处，秋枫辞却发现自己的绢帛忘在了教坊司，又要多跑一趟。她偷偷掀开外帘一角，发现自己的同伴正在屏风后更换衣物，屏风后的人影绰绰，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样貌。

待正欲拿走放在屏风后的绢帛时，屏风后的那位舞姬却并没有好意，拉住秋枫辞的手便道：“秋枫辞！”

秋枫辞被突如其来地粗暴拉住手，怔了一下，转头磕磕绊绊问道：“怎……怎么了？”

颇有低声下气的意味。

可是光这样还不够。对方要的是绝对的谦卑与服从。

“丑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腰间系着的是什么东西？好好看看，是胭脂，还是上好的瑞香坊的胭脂！你是不是又攀附上什么贵人了？随手丢给你一盒倒是也不奇怪，只是你整日里看着大臣们寻欢作乐，该不会自己也想攀附上某个大人野鸡变凤凰吧……哈哈……”

秋枫辞摇头，克制住自己欲有泪下的想法，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极力解释道：“我……我没有。”

眼看着那舞姬佩着金环金链的手就要落下来时，另一位舞姬却恰到好处地止住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明天还有一场宫宴呢，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可不能被一个下贱的人给搅合了。你若这时打了她，明天的宫宴上出现一个被掌掴了的舞姬怎办？令圣上不悦，还不是我们的过错？”

伸手要打人的那舞姬听了，深觉有理，又将手抬了回去。

秋枫辞躲过一劫，拿了绢帛颤颤巍巍地走着，却听到后方有动静。声音逐渐变大，那是：

“秋枫辞！你也是不管不顾了，做别人的入幕之宾，枕上玩物，自己是开心快活了，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走到今天依附的是什么！让我猜猜，你有多少东西是与他人同床共枕得来的！还佳偶天成呢，我看你是想出头想疯了！这世上，只要郎君不眼瞎，哪位能看得上你呀……”

秋枫辞快步走了，一路上的眼泪像珍珠被月光吹落。

即使自己心怀善意，也还是会被这些话哽住。无论自己有多大度，终会被难登大雅之堂的词汇伤及。因为自己的相貌平平，在教坊司待了这些年，一直都这样忍受她们的污言污语，昨天参加宫宴是她苦苦恳求得来的机会，她求教习嬷嬷千百遍，每天刻苦训练，比别人要多跳几倍的时间，使自己的腰肢足够柔软，足以得到更多贵人的垂爱。她想，只要熬过去，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父亲的冤案一定能解，到时沉冤得雪，圣上会昭告天下。她不要自己的位分，她要忍耐，她要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