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不比云间，多得是琐碎小事和鸡毛蒜皮。但对于有的神族或妖族来说，是一出短暂能放下身段游玩的地方。白玉卿和烛殷第一次随广平君来到这浩浩荡荡的人间时，全是一身好奇。当时已是深冬，这里卸去了云间的不可方物之感，尔虞我诈追名逐利也有，天真无邪俊秀清丽也有，令小玉灵和游龙不止一次地感叹好玩以致流连忘返。

普天之下皆是神族所管辖之地，妖族只有在人间才能感受到灵魂的香气。

去人间买梨花糕的那天，广平君牵着两位小妖的手，不住地掉眼泪。泪珠像月光一样缓缓地洒下来，来如鲛珠落，去似琼花满枝头。白玉卿先了口：“殿下，你为何要哭呀？”

广平君：“我害怕，害怕要是我有一天不在这世上了……玉卿啊，你会以泪洗面吗？还有烛殷，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这可怎么办才好……”

白玉卿道：“怎么会。”

烛殷接着道：“绝对不会的！”

白玉卿沉思了，这样的做派使得她娇小的身躯倒显得更加幼稚，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愣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呆住了许久，最后问出一句：“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为什么会一下子就想到这件事上来？”

广平君解释：“玉卿，我正是把人间事看得太透彻，悲欢离合、名来利往都在我的掌心，所以我才怕我有一天会把所有的重担都挑在我的肩上。我这辈子除了怕天道，没怕过什么人什么事，就是怕心中所爱之人先一步见证我的离开。祭神没有动摇过我，唯独那日的落花席上，我记了你很久。”

白玉卿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广平君轻轻拉着她，道：“走吧，还要去买梨花糕呢。”

烛殷问：“神也会自殒吗？”

广平君道：“本质跟人是一样的。有的人自陨是为了大义，有的人是被这世间遗忘，而有的人仅仅为了跟随。”

白玉卿听着她们的谈话，一步一步挪得很慢，却不动声色地紧紧捏住广平君的手。她在想，殿下，又是属于哪一种呢？

可我不想殿下自陨，有的话一开头就跟殿下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我想做殿下一辈子的小玉灵。

广平君只是微有笑意，说过的话像一阵风谁都可以吹跑，轻轻落下来三个字：“傻孩子。”

梨花糕的铺面前摆了长长一队，白玉卿在最前面，看着队尾的烛殷和广平君正在等她，遥遥一望正是一长队的距离，队末的香气吹到队首，白玉卿在前面偷偷抹着眼泪，眼泪也掉了一路，不愿给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小孩子气与怯懦。后来广平君才在食盒里发现，有一块梨花糕吃起来带有眼角微微的咸，被小巧地打湿了一角。

待回到云间，白玉卿就把自己关在门内，任怎么说也不出来，不像烛殷，就这样粗枝大叶地进了落花席。

再待白玉卿愿意出门和烛殷一起玩时，广平君进去整理房间，这才发现宣纸上写得满满的“映月城”三个字上全被画成了叉叉。笔墨流畅，却心存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