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蓉最近很兴奋。

这一切要从她哥喜欢上了新来的同桌开始。

虽然她哥拒不承认，还训斥她小小年纪不要乱猜，但一看见她哥见到宋姐姐时那副扭扭捏捏，说两句就脸红的德行，她就知道她哥只是死鸭子嘴硬不好意思承认。

宋姐姐特别温柔，脾气又好，她也喜欢和宋姐姐玩，但她每次粘着宋姐姐，都会收获她哥冷飕飕的目光。

切，瞎吃什么醋。

他越是这样，付清蓉越是喜欢去找宋闻薰，看他哥跳脚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因此掌握了她哥的把柄，只要付清衣惹恼了她，她就到宋闻薰跟前说。

“我哥他昨天偷吃我的蓝莓冰淇淋！”

宋闻薰一愣，摸摸她的脑袋，转头去看付清衣，笑得促狭：“这么大了还要偷吃妹妹的冰淇淋？”

付清衣脸红了，狠狠瞪了付清蓉一眼，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哪有，别听她瞎说。你想吃吗？我妈妈自己做的，味道很好。”

宋闻薰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有些犹豫：“算了吧……”

付清衣不等她说完，又道：“清蓉身体不好，不能多吃冰的，家里的冰淇淋太多了吃不完，你帮我们分担掉一点是一点。”

被迫身体不好的付清蓉：“……”

她都跆拳道黑带了，身体不好个屁！而且家里的冰淇淋什么时候多到吃不完了？付清衣每次都来抢她的！

付清蓉怨怼地看着付清衣，付清衣脸不红心不跳，悄悄把她昂起来抗议的头按下去。

还在上初中、打不过她哥的付清蓉忧伤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她哥就是这样一个可恶的家伙。

第二天，放学路上，宋姐姐来找她，把她哥给她的冰淇淋分了一大半给付清蓉，付清蓉又高兴了。

作为回报，她一边挖了一大勺冰淇淋放进嘴里，一边很认真地看着宋闻薰，语重心长地道：“宋姐姐，我哥喜欢你。”

宋闻薰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看着眼前嘴巴鼓鼓囊囊，神情严肃的小女孩，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笑着说：“没有，你哥哥他……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对谁都是这样的。”

“你不要听他放屁，”付清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含糊不清地道，“我哥他就是怂，不敢和你表白。”

宋闻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还想说什么，面前的小巷子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人。

都是人高马大的男性，发色和发型堪比现当代艺术展里的抽象画，满身青龙白虎纹身，嘴里还叼着几根烟，他们像一堵人墙一样围过来，把宋闻薰和付清蓉堵在巷子里。

还在吃冰淇淋的付清蓉顿住了，她快速挖了几勺，把最后一大口冰淇淋咽下去，然后隔着一段距离将盒子扔进前面的垃圾桶里，扯了扯宋闻薰的袖子：“你先走。”

宋闻薰没有动，她对这些围过来的人视若无睹，只低头问她：“你认识吗？”

付清蓉点了点头:“上次他们中那个黄毛骚扰女生，被我打了一顿，应该是来寻仇的。”

“嗯，”宋闻薰面无表情，眼看着付清蓉摩拳擦掌要冲上去，她一把拦住了她，“别急，我来和他们……讲讲道理。”

付清蓉连连摇头：“不不不他们不讲道理的……”

她还没说完，就见宋闻薰将书包随手扔在了地上，走上前去。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付清蓉急的不行，赶紧给她哥发消息：“宋姐姐和我被一群流氓拦住了！快滚过来！！！”

那帮小混混看见走上来的是一个相貌漂亮气质文静乖巧的女生，不由得上下打量她，暧昧地吹起口哨。

“做我兄弟的马子，我就放过你妹妹，怎么样？”

宋闻薰表情未变，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望着他们，极平静地问：“你们想进去坐几年？”

“什么？”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公共场所无故殴打他人，致受害人受伤，造成恶劣影响，可能被定为寻衅滋事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几个小混混仿佛听见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美女，你不会以为……我们会怕进局子蹲几天吧？”

“嗯，”宋闻薰点点头，赞同地笑道，“那我也不怕。”

说完这句话，她脱下校服外套拎着，还没等那些小混混反应过来，“咔哒”，打火机一声响。

灼热的火舌立即点燃了校服的下摆，火焰腾腾燃烧起来，宋闻薰单手抓着校服领子，任由火焰燃烧，笑着抬眸，盯着豁然变色的几人，烟雾挡住她的脸，只露出她极黑极深的一双眼睛，目光里一丝情绪也没有：“我数到五，从我面前消失，否则，这件外套甩你们身上。”

那几个小混混看着她冷漠无波的眼睛，鸡皮疙瘩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

她真的会这么干。

不是在开玩笑。

“一。”

小混混们愣着，还没有反应过来。

火焰逐渐扩大，整个校服下摆全部被点燃。

宋闻薰声音轻软：

“三。”

她居然是跳着数的！

小混混们面面相觑，纷纷开始后退。

宋闻薰抓着外套的手极稳，任由火舌向上，没有一丝颤抖，她上前走近了他们，弯起眼睛：

“五。”

见她眼看就要把燃烧的外套扔过来，小混混们再也不敢赌，拔腿就跑，一个跑得比一个快，连回头都不敢回，生怕一回头就看见兜头过来的一团火。

妈的，这简直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付清蓉在后面盯着“温温柔柔”的三好学生宋姐姐，目瞪口呆。

宋闻薰一直等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从书包里抽出水杯，将一杯子水泼在校服外套上。

大半件外套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布条，而她拿着外套的那只手一直到所有火焰都熄灭，才缓缓松开，细白的指尖上生了几个水泡，正在往外冒血。

她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像是已经习以为常，她弯下腰，熟练地收拾了地上校服的残渣，然后没事人一样将受伤的手放进口袋里，朝付清蓉安抚地笑笑：“走吧。”

“他们人呢？！”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付清衣从小巷外面一路狂奔而来，一直跑到他们面前才停下，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袖子被挽到小臂处，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付清蓉还没回过神，干巴巴地道：“被宋姐姐吓跑了。”

宋闻薰咳嗽了一声，眨眨眼，飞快地道：“我和他们讲了几句话，他们就害怕得跑掉了。”

付清衣没有搭腔，他的目光落在宋闻薰放在口袋里的手上，拧着眉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手怎么了？”

“没什么，”宋闻薰摇摇头，却没有把手拿出来，她语气温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了一下他的肩膀，“真的没事了，他们再也不敢找清蓉麻烦了。”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付清衣扭头看着付清蓉，目光不善：“付清蓉……”

付清蓉从小到大惹过无数次这样的祸，用脚想都知道她哥要说什么，还不等他说下去，就扔下一句“你们聊”，一溜烟跑了。

付清衣：“……”

付清蓉一走，这里就剩下他们二人。付清衣垂下眼看着宋闻薰，抓着她胳膊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他嗓音很轻：“你要是不让我看一眼，我就陪你一直站在这里。”

宋闻薰心里一跳，抬眸望着他，迟迟没有说出话。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过了许久，宋闻薰慢慢拿出手，笑道：“小伤而已……”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付清衣轻轻托着她受伤的那只手，紧紧皱着眉，看上去比她还疼。

宋闻薰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下去。

比这更严重的她也受过，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带你去敷药。”他攥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药店的方向走。

宋闻薰应该拒绝的，但她看着少年径直往前的背影，垂下眼没有开口。

被他握着的地方，好像，有一点儿烫。

付清衣十分迅速地单手取下矿泉水、膏药和纱布，另一只手一直没有松开过她的手腕，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受伤。

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弯腰将冷水往她的伤口上倒，他的手在抖，一开始倒在了自己托着她的手上，又倒了一次才成功。

宋闻薰不太适应地抽手：“没事，我自己来……”

付清衣用干燥的纱布覆在她的伤口上，打断她，声音哑了：“疼吗？”

宋闻薰被他托着的那只手蜷缩了一下。

疼吗？

小时候，那些人用烟头烫她的时候，似乎是疼过的。后来她学会了比他们更狠毒、更不要命地反击回去，就不疼了。

不疼……了吗?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付清衣用棉签蘸着，慢慢将治疗烫伤的软膏点在那些水泡上，他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宋闻薰的呼吸稍微重一点儿，他的手就会顿一下，问她，疼不疼。

她一直没有回答，付清衣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愣住了。

宋闻薰一直在专注地看着他，路灯昏黄的灯倒映在她的眸子里，渡上一层浅淡的温柔色彩。

付清衣的呼吸蓦然乱了，连带着握着她的那只手都在发烫。

四周安静，星星闪烁，这一瞬间，连月亮也屏住呼吸。

宋闻薰和付清衣同时开口：“我……”

他们顿住。

宋闻薰深深呼吸，眼中情绪翻涌，慢慢浮现出笑意：“你先说吧。”

“咚、咚、咚。”

付清衣听见自己的心跳。

像他历史课上，听见那个名字时一样剧烈的心跳。

“我喜欢你。”

少年垂目，无意识地抓紧了她，像是怕她不相信，再一次道：“阿薰，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时光被无限拉长，连蝉鸣都变得遥远。暖黄的灯光下，女孩踮起脚，凑到他通红的耳边。

他们瘦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乍一看仿佛正在拥抱。

“我也喜欢你。”

她遇见他。

她等到他。

在一千年后。

在一个与从前一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