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玉文下午回到家,刚走进客厅,就感受到了一种很低沉的气氛,那种低到极致的氛围让他心里有点不适,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家里每个人都不理他,就连吃饭也没人叫他的时候,时玉文才在心里确认了,今天家里的氛围确实不对。
时玉文自己去电饭锅里盛了饭,到饭桌旁坐了下来,可他刚坐下来时俊宇就把靠近他身边的一盘菜挪开了。
时玉文伸出筷子去夹,但时俊宇却一下端走了他夹的那盘菜:“吃什么菜?你只配吃白米饭。”
那语气里还夹杂着今天未消的余怒和怨念。
“你什么意思?”时玉文把筷子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去拿时俊宇手里的盘子:“马上给我放下来。”
时俊宇却紧紧端着:“凭什么你叫我放我就放?我说过你不配吃,你连手里的白米饭都不配吃。”两人拉扯之间,时俊宇一下把手里的盘子重重摔在了地上大声吼道:“我就是扔掉都不会给你吃。”
他知道时俊宇讨厌他,也理应讨厌他,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去计较时俊宇的无理,但情感却先理智一步吼了出来:“时俊宇你到底想干什么?突然发什么疯?回来就摆出一副臭脸,你给谁看?怎么我现在回个家还要看你脸色?再怎么我还是把你养大的人,还轮得到你给我脸色?”
“我要干什么?”时俊宇想着今天上午的事情眼眶就忍不住泛起了酸,如果可以他还真的想做一点大逆不道的事,哽咽着吼着:“你问我想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要干什么?那天在外面没有堵到我,就指使人来家里要钱,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你怎么好意思说你养大的我?从小到大你有为我考虑过,有在乎过我吗?”
说完一堆话,两行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从时俊宇眼眶滑落了出来。
他和时俊宇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深厚的父子情感,但并不是表示看见时俊宇难过他就无动于衷,时俊宇的话一字一句重重砸在他心上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痛,刚才那燃烧起来的怒气瞬间熄灭了。
“我没想过带人去堵你。”时玉文再开口喉咙竟干涩不已:“是那些人逼我的,今天我也没有让人来家里要钱。”
但时玉文的却毫无说服力,反而在时俊宇看来他敢做却不敢当:“你带人来堵我要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吧?我还是个学生?你怎么好意思带人来问我要钱?你觉得你配做一个父亲吗?既然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做父亲,就不配拥有孩子,不管是谁遇见你这么个父亲都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就应该孤独终老,不被任何人原谅。”
“啪”地一声,时玉文扬起手用力一巴掌扇在了时俊宇脸上。也不知道时俊宇哪句话,又激起了时玉文的怒气:“反了你了,我配不配做父亲,有没有资格做父亲,配不配拥有孩子,轮不到你来说,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时玉文,你就是不配做父亲,我倒了八辈子霉的才遇见了你这样的人,你就是不配拥有孩子。”时俊宇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吼着,继而转身就往屋外跑去“嘭”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我让你欺负俊宇,让你不争气,让你只只知道喝酒赌博,只知道为难俊宇。”时玉文那巴掌落下去的一瞬间,时书良就顺手抄起了鸡毛掸子,往时玉文身狠狠抽了过去。
“你非得搞得一家人不安宁,连个安稳日子都过不了,让俊宇书也不能好好念,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哪个当父亲的不盼着自己孩子好?俊宇只是气不过说你两句,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时书良时书良越说越气,眼泪不停得滑出眼眶,早已沁了湿布满皱纹的脸,一张沧桑的脸上被极度的伤心包裹着,看上去无助又可怜:“我让你不学好,你让欺负俊宇。”
手不停地挥舞着,一根原本裹满了毛的鸡毛掸子,都快被不停地抽打变成了一根细棍:“要债的跑来家里要不是小程,你今天就得给我买棺材,小程一个外人都知道心疼我们,还受了伤,你这个做儿子的做父亲的是要把老小都气死才甘心?”
听到苏锦程的名字,时玉文心里猛地一颤“他们伤着了苏锦程?”时玉文似乎只在一大堆控诉的话里捕捉到了苏锦程名字,在时书良的抽打下躲躲闪闪地问。
今天时书良下手很重,时玉文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打出了条条很深的红印,一旁的夏云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哭着过去拉住了时书良:“书良啊,别打了,别打了,不要再管他了,我们先去找俊宇 ,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哎!”时书良这才重重叹了口气,把手里仅剩的一根细棒,往地上一扔:“不管了,管也不着,走吧,走吧,去找俊宇。”
*
时俊宇冲出了房间,一口气跑到了很远直到喘不过气才停下了,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时俊宇觉得心里闷得慌,抬头看去今天傍晚的天空很阴沉,太阳快都落山了,却还热得人心里慌闷,感觉就好像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夏季白天很长,安城的夏季白天又尤其长,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天都还很明亮。
这时很多父母都已经带着吃完晚饭的孩子出来散步消食了,时俊宇看着那些围绕在父母身边自由欢快奔跑的孩童,心里羡慕得很。
突然一个小孩朝着他这边跑了过来,不知被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下扑到了时俊宇的脚边当即就大哭了出来嘴里喊着:“妈妈”
时俊宇弯腰去扶,却被还是没有急匆匆跑过来的父母快。
孩子的妈妈一下将孩子抱了起来就和孩子爸爸一起哄着被摔哭了的小孩。
看着一家人温馨的场面时俊宇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小时候身边只有爷爷奶奶,从他记事开始时玉文就开始酗酒,后面又慢慢染上了赌博,渐渐对他的关心就少之又少。
不过他小时候时玉文渐渐不再关心他了,但看着他被人欺负的时候,也不会任他被人欺负,还是会出来狠狠教训那些欺负他的人,只是时玉文在保护他的时候,眼里总是没有温度,时玉文看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从什么就开始变得冷淡了起来,不像是一个父亲看看孩的眼神,像一个仗义出手打抱不平的陌生人。
而他妈妈,想到谢瑶时俊宇就更伤心了,因为他连他妈妈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时俊宇常常很抗拒想起谢瑶,只要想到谢瑶,就感觉他似乎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不然……怎么时玉文会那么不喜欢他?
哪有父亲不喜欢甚至讨厌自己的孩子的?
他又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他成绩好标准的三好学生,又听话,是多少父母盼望着的别人家的孩子,可他自己父亲面前却没有因此得到一点爱。
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不要想了,再想心都快疼得爆炸了,时俊宇控制了思绪,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一路走到了墓园。
他妈妈谢瑶的墓就在附近的墓园里。
谢瑶是生孩子难产去世的,当时时家和谢家所有人都要求必须保住大人,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但谢瑶只有一个,她是时玉文这辈子唯一认定的爱人,谢家唯一的独女。
两家人都看着时玉文在手术协议书上签了字,可天不随人愿,看着都母子平安了,谢瑶却因产后大出血还是去世了。
关于谢瑶的事,时俊宇上高中后追问了夏云好久,夏云才喊着泪告诉了他这些,那之后夏云就偶尔会给他讲关于妈妈的事。
从夏云的话语里他听得出来,爷爷奶奶都非常喜欢他妈妈。那种尖锐矛盾的婆媳关系在他家不存在。
那时夏云还告诉他,他爸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爸以前也很优秀,可能是妈妈去世对他打击太大了,他一直没能从悲伤里走出来,才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
所以后来时玉文做事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时俊宇都会忍着他。
时俊宇坐在了谢瑶的墓碑前,嘴里喃喃细语着:“妈妈要是你还活着就好了,我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我们就可以一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了。”
时俊宇擦着流出来的眼泪:“妈妈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我从小到大成绩就很好,我也很听话,老师都很喜欢我。”小时候是俊宇每次得了奖状都会拿墓前来给谢瑶看,只要他成绩好,妈妈看了一定会很高兴。
但知道谢瑶难产而死后,来一次就伤心一次,后来就很少来了,只是每次考了全校第一或者得了竞赛奖,就在心里默默念着她。
但他高考的时候,老师也都说稳上安大,可从小的困苦生活,让他比其他孩子更重视高考,所以更焦虑,等待成绩的过程中他觉得心里无处寄托,每天都会来到谢瑶墓前坐一会儿,查出成绩的那一刻,时俊宇马上就跑来墓前把好消息告诉了她。
时俊宇说:“妈妈,我现在在繁星实习,繁星是世界五百强,互联网大厂,以后我还可以自己创业,一定可以成为很成功的企业家,我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如果你在就好了,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会孝顺你,不让你吃苦,会让你有个幸福的晚年。”
突然“轰”地一声,一声巨大的闷雷响彻天空,紧接着一到闪电破空而下,把昏暗的天空照得透亮。
要下大雨了,时俊宇这才起身:“妈妈要下雨了,我要回去了。“转身跑开了。
雨来得又急又快,时俊宇刚跑出墓园,大颗大颗的雨滴就从天空砸向了地面,时俊宇只能冒着大雨往回跑。
但雨实在太大了,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脸上疼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好在一旁的屋檐下暂时躲着等雨停。
夏天雨来得急去得就快,但今晚的雨却一直不停,这会儿雨急风急,一阵大风刮过时时俊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只好抱着膝盖蹲在了墙角边。
“俊宇?可算找到你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时书良的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时书良把手里的伞递给他:“我们回家。”
时俊宇抬起头看着时书良,两行热泪又控制不住流了出来。
时书良一颗陈年斑驳的心脏,就变得更加破碎了。
时俊宇回到家时,夏云已经熬好了姜汤,他们进门见时俊宇浑身已经湿透了,就让时俊宇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出来喝姜汤去寒。
喝着碗里热腾腾的姜汤,时俊宇才感觉冰冷了一天的心,渐渐有了一点温暖,虽然缺少父爱和母爱,但爷爷奶奶对他的爱从来不少。
等时俊宇再从碗里抬起头时,看见了浑身湿透了的时玉文走了屋,时玉文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许多红印子和淤青,便知道是被时书良打的。
虽然现在气已经消了,时俊宇还是不打算理时玉文。
时玉文见他坐在沙发上喝姜汤也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就进屋换衣服去了。
夏云在时玉文身后道:“桌子上有姜汤,自己出来喝。”
时玉文:“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