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城之所以被称为春城正是因为四季如春，出太阳的时候也不像冬天，在不知不觉中念淮已经转学到福城一中三个多月，日子说长也不长，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让念淮觉得时间飞快。
一开始念淮就已经做好度日如年的准备，可现如今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出乎意料，不仅是朋友还是贺初，念淮都有些恍惚。
原本以为是梦，可醒来依然存在，念淮开始留念这样的日子了。
18岁生日一过，距离新年只剩半个月的时间，念淮打算元旦假期回云坡市一趟。
可就在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念文彬的电话打了进来，父子俩已经许久没有通过话，平时有事都是通过发消息，念淮看见手机上的名字时，先是一愣。
“念淮，电话响了。”
念淮将电话挂断，握着手机在原地不动，过了半分钟之后出了宿舍，“我出去接个电话。”
贺初轻抬下巴，回头看时只见念淮绷着脸，眉头微皱一脸烦躁。
刚出门的念淮当然没注意到背后的目光，此刻他的心情不算太好，也没有很差，反正说不上的滋味。
他直直穿过走廊，爬楼梯上到最顶楼的天台，不知怎的总觉得有风吹在脸上才能不那么暴躁。
“小淮。”念文彬的声音传入耳里，念淮只觉得陌生。
本来从小到大念文彬的声音就很少听到，可每次听到的时候都是这样冷冰冰的语气，没有温度没有感情，手机对面就只是一个名叫“念文彬”的男人。
“怎么了？”念淮直接进入正题。
“元旦假期你回一趟云坡。”
念淮一听忍不住冷笑，又开始了，但他不想顺着意，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你叫我回我就回？”
“我这是在和你商量，如果学业重的话也可以缓缓。”
“你没有在和我商量。”念淮找了个石坎子坐下，站着他闲累得慌。
手机对面的人一时没有出声，但听到几声皮鞋走路的“哒哒”声，念淮就知道这人准备去到没人的地方。
换个地方打电话的原因无非就是要生气了，下一秒果不其然，但幸好念淮提前将手机放到旁边，开了扩音。
“念淮，早就想说你了，你怎么每次说话都跟吃了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嗯，对，我从小到大，每天都吃炮仗，一天吃一个，拽不拽？”念淮话语间还带着笑意，可脸上却是一点笑也没有，表情阴沉沉的。
“这些年你到底怎么了？我们父子俩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
“好好说话？”
念淮心里一股无名火突然冒起来，他只觉得念文彬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不过也合乎情理，也符合念文彬这个人，毕竟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过错。
不仅仅是面对念淮，还是以前面对林洁，他总有理由和原因。
“是我不想好好说话吗？可每次我又都觉得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念文彬反问。
“难道不是吗？我们可是陌生人！”
这话一说出口念淮竟有些后悔，明明不该说这话的，明明知道最锋利的刀不应该刺向亲近的人。
可念淮总想激怒念文彬，让对方生气愤怒，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怨恨着。
一切如念淮所料，念文彬彻底生气了，他虽然没有对着电话大吼大叫，但压制住的情绪还是在话语间流露出来。
“念淮，你想造反是不是！”
“我是你爸这件事是永远不可能改变。”
我是你爸。
是啊，一切都可以改变，唯独这件事永远改变不了。
念淮有些伤神，面对对方的怒火，他一时平静了下来，他开口徐徐说着，“血缘决定的事，我确实无法改变。”
“念文彬，你是我爸这点没有错，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说话总夹枪带炮，”念淮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可能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是什么原因。”
这下电话那边沉默了，念淮继续说道：“没有哪个孩子不想和自己的父亲好好说话，可每次聊天都让我觉得没有情感，没有温度。”
“你命令的语气让我觉得是你的下属，不是儿子。”
“小淮……”念文彬欲言又止，他说话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可我是在和你商量的呀。”
念淮深深地叹了口气，天台上风大，他把帽子戴起来遮住自己更加阴沉的脸。
“商量？你觉得你是在和我商量吗？”念淮不想再压着情绪了。
念文彬的话一次又一次的让念淮觉得有些心寒，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是对的，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做任何决定都没有错，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理由来辩解！
一句“我是你爸”就已经把人压得透不过气。
不明白，念淮怎么也想不明白。
承认自己做的不够好有那么难吗？
“你从来就不和我商量，每次你说了什么我就应该要去做什么，你负责下达命令，我负责完成。在你眼中我是个机器人，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要按照你的步伐走就行。”
“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并不愿意做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要做的事。”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自己做选择。”
念淮说完这句话之后停住了，电话两头的人一时都没有出声，直到念文彬叫了他一声。
“小淮，你很怨恨我吧。”
“因为妈妈的事。”
念文彬很少提起林洁的事，这几年来他主动说起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次他居然能主动说起，念淮不禁有些愣住了。
说实在话开始的一两年念淮确实怨恨过自己的父亲，不仅仅是林洁去世时他不在身边，也是念淮觉得父亲对于自己来说好像可有可无。
妈妈不在的那晚，念淮对着念文彬发了好一通脾气，难听的话说了好多，可自始自终对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一直沉默着，一直沉默到现在。
甚至到林洁的去世之后，连同她的所有，她的一切都消失在念淮和念文彬的世界里。
比失去更可怕的是遗忘。
他们家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了她，忘记曾经她的存在。
“哈喽哈喽，我是贺初！”
特殊的消息提示音将念淮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手机弹窗有贺初的一条消息。
【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念淮注意到通话界面还在，他没有出声，只是点开聊天框打了两个字。
【马上。】
随后又回到通话界面，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
念淮移开眼神，皱着的眉头慢慢放松了一些，他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怨不怨恨你。”
“一开始确实怨恨你，怨恨你总是工作不回家，怨恨你不关心我和妈妈，怨恨你在妈妈最需要你的那一刻却不在身边，也怨恨你让我小的时候被人说没有爸爸。”
“可我怨恨着怨恨着也就无所谓了，所以我不知道。”
天台上的风还挺大，刮得念淮眼睛疼，冷风吸进鼻腔也弄得他鼻头一酸。
“今天先说到这吧，元旦那天我会回云坡市。”
念淮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跑下天台，这个地方听了他憋在心里好久的话，虽然说出来好受很多，可实在不想多待。
伴随着冷意，念淮开门回了宿舍，一进门贺初就从椅子上弹射跳起，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口。
贺初一眼就看出念淮的不对劲，“怎么了？”
“和我说说？”
“是我爸爸的电话。”念淮还有点没回过神，他只是直直地看着贺初。
“嗯，你们吵架了？”贺初问。
念淮摇摇头，“也不是。”
说完三个字后念淮不说话了，贺初只觉得今晚念淮说话磨磨蹭蹭的，就像是有什么说出口似的。
“初儿……”
“怎么了？”贺初不是没听见后面那声“儿”，只是他想着念淮心情不好，忍一忍也就罢了。
谁叫他大人有大量，他不和心情不好的人计较。
念淮抬起他冰冷的双手一把捧住贺初的脸，“陪我回家一趟。”
“回哪呀？”贺初被突如而来的冰冷吓得一颤，声音都不自觉大了些。
“回云坡。”念淮乖乖地回答着。
贺初总觉得念淮打完电话回来之后就不对劲，总觉得怪怪的，人也变得呆呆的。
念淮表情有些伤神，“我要你陪我。”
“我不想一个人跨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