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化妆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原曲盯着自己,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锁屏上摩挲——那条三年前的未读消息依然刺眼:【跑路要趁早,别等被套牢。】
"原小姐!"
助理小林猛地掀开帘子,额角沁着细汗,"王董已经在问第三遍了,说再不开场就要把赞助撤了。"
原曲慢条斯理地拧开口红,鲜红的膏体在灯光下像一抹未干的血迹。
"让他等。"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小林瞬间噤声,"会馆传承三百年,倒要看看是他先撤资,还是我先饿死。"
门外传来一阵哄笑,夹杂着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听说今天商家的公子也来了?"有人高声问道。
"可不是嘛,刚从剑桥回来的高材生。"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原家这次算是攀上高枝了。"
原曲的手指一顿,口红在唇角划出一道突兀的红痕。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笑了,"小林,把我的琵琶拿来。"
"可是原小姐,今天定的曲目是——"
"《十面埋伏》。"原曲打断她,指尖轻轻抹去唇边越界的红色,"既然他们都等着看戏,那就看个够。"
前台的灯光暗了下来。
台下座无虚席,前排的王董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却始终对着原曲旗袍开衩的位置。他身旁的李太太摇着团扇,扇面上绣着的牡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俗艳。
"这原家小姐架子倒大,让我们等了这么久。"王董咂咂嘴,"要不是看在商家的面子上——"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束冷光骤然落下,原曲抱着琵琶站在光里,素白的旗袍上绣着几枝淡墨色的梅。她没有看台下任何人,指尖轻轻一拨——
铮!
弦音如裂帛,惊得王董手一抖,茶水泼湿了裤腿。
"这、这不合规矩啊!"李太太惊呼,"不是说好唱《声声慢》吗?"
原曲恍若未闻,指尖在弦上翻飞,金戈铁马之声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曲至高潮处,她忽然抬眸,目光直直刺向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低头在节目单上写着什么。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抬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原曲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商识鄞。
她的未婚夫,也是这场闹剧的另一个主角。
曲终时,满场寂静。王董张着嘴,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原曲起身谢幕,余光瞥见商识鄞合上节目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音符——正是她刚才故意弹错的那几个小节。
"原小姐。"后台走廊里,商识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英伦腔的尾调,"《十面埋伏》第三段的轮指,你少拨了一弦。"
原曲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商先生对琵琶也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他走近几步,雪松香混着雨后的潮湿气息淡淡飘来,"只是小时候听过一些。"
"在剑桥听的?"她终于转身,唇角挂着讥诮的笑,"还是在你父亲每月寄去的磁带里?"
商识鄞不恼,反而轻轻笑了,"看来原小姐调查过我。"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方手帕,"擦擦吧,口红沾到脸上了。"
原曲没接,任由那方绣着茉莉的帕子悬在半空。雨丝从走廊的雕花窗棂间渗进来,打湿了她的鬓角。
"商先生,"她忽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弹《十面埋伏》吗?"
"愿闻其详。"
"因为今天这场合,"她仰起脸,雨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本就是鸿门宴。"
远处传来白鹤的鸣叫,掠过雨幕,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