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半山别墅荧荧灯火好似山中精怪睁开双眼。
一个瘦削身影缓缓推开卧房门,探了探身,确定房内空无一人,垫脚往内走去。
黎瑞莲平日里对儿子生活并不关心,这还是她第一次进陆定房间。她径直走到床边,看了看床边的垃圾桶,里面空无一物,她有点失望,又转进卧室内卫生间。
这里的垃圾桶总算有些东西,黎瑞莲心里一喜,正想蹲身翻找,又觉得有些恶心,想了想,她抓起卫生纸套在自己手上,包了足足五层,才伸手往垃圾桶里翻去。
“——阿妈,你在做什么?”
黎瑞莲陡然一僵,她能感觉到背后陆定审视的目光。
顿了几秒,她站起身,看向陆定:“怎么了?我当阿妈的,不能来儿子房间吗?”
陆定脸上淡然无波,看向陆母套满了卫生的手。黎瑞莲一顿,故作不屑:“你逼我住这里,我却不能想去哪里,去哪里了?你还真是孝顺。”
她一边扯下纸,一边往外走:“你要是想我只乖乖待在自己房间,你就干脆给我关起来。”
陆定不发一言,目送母亲离开,而后看向垃圾桶。
黎瑞莲有洁癖,什么事情能逼她亲手来翻自己的垃圾桶?
联想到近日母亲种种古怪行为,陆定眉头紧蹙:阿妈是从医院回来那日后,开始不对劲的。那个男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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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笃清从金浪饭店回家后,并未同舅母提及自己被Madam石找去,有机会重返港大的事。
云吞店虽小,但工作繁杂,舅母包云吞包了几十年,除了云吞,其他事都让她头大,陈笃清不得不能者多劳。进货,算账,和附近差佬打交道等等事宜,全是他在做,可以说陈笃清和云吞店老板没有差别。
晚餐人流过后,依然断断续续有客人来店里吃夜宵。
陈笃清提醒客人:“不好意思,虾子云吞沽清了。”
“没有虾子云吞你开什么云吞店?”
阿叔皱眉抱怨,又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只拿着小小餐单翻来覆去。陈笃清推荐他点也有虾子的炒粉,阿叔奇怪怎么炒粉能加虾子,云吞反而没有。
万碧芝在前柜听得都翻白眼,扬声道:“那么爱问问题返回去上学啊。”
“个衰女怎么说话的?!”
万碧芝拍桌:“你进来时我就讲没有虾子云吞,现在又问,问问问!我们这里又不是学校!”
陈笃清扫她一眼,万碧芝气咻咻地瞪回去。
这阿叔是老顾客了,每次来都要找点问题,然后同他们要好处。
碰上舅母,他往往能讨到免单;碰上万碧芝,就容易打起来,然后讹免单;碰上陈笃清他就难了,要个折扣也算成功。
“阿叔,有虾子就能做云吞,你去后面帮我们做好啦。”陈笃清摊手:“炒粉吃不吃?我送你杯柠茶?”
“大晚上喝柠茶,我不要睡啦。”
陈笃清深吸口气,要不是鸳奶成本更高,他很想塞他一桶,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陈笃清又压着不耐烦同阿叔扯来扯去,万碧芝磨拳霍霍,眼看就要爆发,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又有新客人走入。
万碧芝眼前一亮,拳头撑住下巴,扮淑女状。新来的客人无比靓仔,黑色高领休闲服裹住高大身材,气场强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声音都甜美起来:“靓仔,我们云吞卖完了,你可以试试炒粉,也好好味哦。”
陆定淡淡道:“我是来找人的。”
他看向店中央,双手交叉于胸,和客人扯皮的年轻男仔。
又精明,又凶狠,真是有点意外。
陈笃清这会儿也看见陆定了,他一时不敢相信,愣在原地,又对陆定扬起一个笑,但陆定只是点点头,反应冷淡。
他好像在审视自己?
陈笃清心下一紧,陆生是不是讨厌自己这么凶?
云吞店后巷细窄污糟,处处杂物,头顶电线乱成麻,大路灯火影影绰绰,落在白日下过雨的地面上,晃出粼粼霓影。
到处是积水,陈笃清同陆定站很近,面对面说话。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刚刚情况,说自己一般不会对客人那么粗鲁,他其实很受客人欢迎,尤其附近师奶都很喜欢他,说完自己又尴尬。
受师奶欢迎算什么成就。
他声音越来越小,看陆定的目光愈发迟疑——陆定今日太沉默了。
陈笃清也逐渐安静下来。
陆定能找到云吞店,他不意外,但陆定为什么来找自己就有些奇怪了。
他最近一次见陆定,是金浪饭店那回。难不成陆生是追来云吞店要自己返学的,他还真要做维港第一大善人?
陈笃清磨磨蹭蹭,就要忍不住问陆定今日到访目的,陆定终于开口。
“陈笃清,你救过我一命,那日我问过你要什么,你都不要,还说因为我救过你,你要报恩。”
陈笃清张张嘴,他那日不是这个意思,但又一时说不明白。
陆定继续道:“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要?”
陆定深深看向陈笃清,陈笃清心里一颤,有种不好预感。陆定今日给他的感觉好陌生,好像他是陆定的手下,甚至......生意场上的敌人。
陈笃清抿紧唇,片刻后,他看向陆定:“我真的别无所求。”
陆定脸上温和迅速消散换上不耐烦,他垂眼看看陈笃清,突然伸手掐住对方脖颈。
“陈笃清,你让我母亲在找什么东?”
被男人掐住脖颈的陈笃清很快憋红了脸,却只微微一顿便不再挣扎,只看着陆定说自己没有。陆定深吸口气,正要加力,但对上男仔眼神,手却如何无法收紧。
那眼神太清澈诚挚,如见到神的信徒。
陆定绷着的下颌线缓缓放松,手也放开了陈笃清的脖子,陈笃清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他大口喘息,耳边响起陆定低沉嗓音。
“我母亲从医院回来就不太对劲......”
黎瑞莲并不是个情绪稳定的人,陆定曾想过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但她若是愿意去看心里医生就不是黎瑞莲了。陆定索性放弃,反正母亲再闹也就是摔摔盘子,砸砸碗筷,骂一些难听话。
但那日从医院回来后,她变得有些古怪,她更加警惕,还会在陆定不注意时观察陆定,甚至偷偷进入陆定的书房,卧室翻找。
陆定起先怀疑母亲是受人指示怂恿,寻找公司相关文件。但能和母亲说上话的几个爷叔,陆定一一查过,都没有机会。
最后,他想到了陈笃清。
实在是时间点太巧合。陆定想到后立刻派人去查陈笃清背景,结果和陆定了解到的差不多,很干净普通的一个后生仔,只陆定心中仍有丝怀疑。
但今天看陈笃清反应,又像是他多疑了。
陆定看看陈笃清脖颈,粗长指痕清晰落在白嫩皮肤上,像红色锁套,他有点抱歉:“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
陈笃清摇摇头,神色复杂:“陆生.......我.......”
陈笃清满脸愧色,陆定眉头紧蹙,难道真和他有关?他握紧手,随时准备再次攻击。
“陆生,你最近有没有受过伤?”
陆定目光微凝。
陈笃清道:“小伤,流过血的那种就算。”
陆定狐疑地点点头,黎瑞莲最近闹过几次,争执中自己被她用刀划伤了,但伤口不深,很快就好了。
陈笃清听后,痛苦地闭了闭眼,说:“对不起,可能真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