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尼菲克斯一身利落军装，他向来不过问虫族外交，只是安静地做着战场绞杀器。

若不是这一次碰见了联邦的某几个熟人，他也许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那个联邦之星看不下去上层的一再退缩，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虫族的附庸。

他认出了卡尼菲克斯，这个一板一眼的虫族第三军团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这印象更多是技不如人的屈辱。

他回望了一眼被杀得溃败的联邦军队，又看着不染尘埃，马上就要离开的虫族军队，不满道：“别疯了，你们虫族到底想怎么样！”

“虫母丢了，找到就好，何必如此。”

边上看戏的人一听，立马躲得远远的，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联邦普通居民不知道虫族为何转变，联邦将军可不是毫不知情，都能够隐隐猜到这一切和那个被虫族抢走的古地球雌性有关。

尽管他们到如今也不明白她如何就成了虫族的母亲，但是这三个月以来，从没有人敢在虫族面前说她的事情，因为他们害怕虫族发大疯。

这样一个冷硬强大的种族，竟然会如此在意母亲这个角色，半点不符合他们的人设。

而虫族自己都选择闭口不谈，只要一想到妈妈，就会想到她的离开，感到深深的绝望。

联邦之星是纯靠武力打上来的，没什么情商，胡乱揣测：“万一她只是不高兴了，出去散散心，过会儿就回来。”

卡尼菲克斯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眼千钧，那个联邦之星没看懂，只是悻悻而退。

他倒是不怕，只是联邦上层太怂了，连带着他们也不能硬气。

实话说，如今的虫族实在是太强大了，根本无法抵抗。

之前虫族像玩游戏一样逗他们，给联邦的所有种族一种可笑的错觉，让他们天真以为还是能够和虫族碰上一碰的。

现在虫族完全不装了，他们也才反应过来，虫族到底是虫族，从来都是宇宙的称霸者。

他们有野心更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以阿拉里克为首，虫族一直在蚕食联邦的势力。

现在的联邦里，有多少议员是靠着虫族爬上这个位置的，又有多少人私底下想要得到虫族的支持，这群在前线打仗的将军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愿意去想。

而在迎回虫母之后，虫族就像是开屏求偶的孔雀，想方设法地加快进度，想要占领所有的地盘，把宇宙变成虫母的后花园。

就在那些人屏住呼吸，觉得下一秒就要看着同伴人头落地了，卡尼菲克斯却还是面无表情，他身后的虫族士兵也安静着，看不出被冒犯的恼火之意。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某些虫族士兵甚至还微微勾起嘴角，显然是满意刚刚的话。

满意什么？

说虫族狼子野心，残暴血腥，还是——她过会儿就回来了。

有几个聪明一点的看明白了，虫族是真的很在意这个妈妈了。

*

这是妈妈离开的第三个月，虫族还是没有习惯她的消失。

联邦人眼中残暴可怕的虫族军事基地，其实没有他们想象的森森血腥味，竟然弥漫着淡淡的百合花香。

这是妈妈的味道，虫族还在气头上，他们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天生就喜欢百合花而已，才不是因为她。

卡尼菲克斯很清楚，虫族军队里，不管哪个军团，都在私底下交易着有关莉莉亚的一切。

因为她喜欢跑出去，是个对虫族充满耐心的妈妈，喜欢托着腮，歪着脑袋，和他们讲话。

莉莉亚不知道，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被这群虫族偷偷录下来。

“我已经有她站在他们几个边上笑的照片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换的话，得拿别的来。

“我有她第一天回来的照片。”

……

虫族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很硬气，他们都不喊她妈妈了，要是她知道的话，肯定会难过的吧。

这些在虫族军营间悄无声息流传的照片或是视频，都有一个共同点。

上面只有莉莉亚一人，若是实在无法遮去那几个碍眼的虫族，就会狠心地模糊掉脸，只剩下一个身子。

他们不敢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这般没骨气，被她耍得团团转，还是克制不住想要看见她，想要听见她的声音。

所以，虫族都是心照不宣地交换着关于莉莉亚的一切，共享着她曾经献出的爱意。

那个亲耳听过虫母呼唤的法布尔躲在房间里，他偷偷拿出刚刚交换来的视频，小心翼翼地打开。

是初来主星的妈妈，她小小的一只，从他们的注视中走过，站在他们中间，有些茫然，更有点不好意思。

她很无措，紧紧攥着裙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洇着粉色。

这是莉莉亚的习惯，她一紧张就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或者做一些无意识的动作来缓解焦虑。

法布尔就这样痴迷地看着视频中的妈妈，压根没有注意到别的虫族进来了。

那个虫族本想来通知他，马上就要出发去另一个战区了。

可他顿住了脚步，如同法布尔一般，安静下来，痴痴地看向视频投影。

画面中的妈妈好青涩啊，明明不习惯他们的目光，却还是强撑着露出微笑，不愿意让他们伤心。

她笑得好可爱，好想抱，好想亲。

可是他们又看到，某个高等虫族拒绝了妈妈的拥抱，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委屈，耸了耸鼻子，掩住眼中的落寞，要去牵另一个虫族的手。

他们的心都要碎了。

该死的塞尔托里乌斯，竟然敢拒绝她，竟然能拒绝她。

屋内两人的怒火中烧：“真是不知好歹。”

法布尔这才发现屋内的不速之客。

他立马关了视频，警惕地看着他，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个虫族也不恼，高兴地说：“我想要好久都没换到这个视频，你换给我，我也可以给你看。”

他说完就拿出来了，法布尔本想要拒绝的，他现在可是有关于妈妈的所有视频，又怎么会想要让他们看到呢。

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觉得越多人爱她，越深爱她才好了。

莉莉亚是多坏的妈妈，她轻而易举地夺走他们的心，又作践它。

法布尔才不要让所有虫族都爱她，最好大家都不要她了，不原谅她了。

莉莉亚那张雪白的小脸肯定会布满眼泪，哭得像只小猫。

那个时候，他法布尔就会挺身而出，把她拥入怀中，细声安慰她，哄她亲他一口。

可当声音想起的时候，他就僵住了。

因为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妈妈在这里，妈妈永远不会离开的。”

她承诺说永远不会离开他们。

她已经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法布尔听完，装作毫不在意地说：“这是她哄你的话，你不会真信了吧？”

那个提出交换的虫族却似笑非笑地说：“那我剪算了吧，还是我自己留着看。”

法布尔一听，立马又硬生生地说：“换吧换吧。”

又叮嘱道：“你可别和别人换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那些虫族听到这句话，该是多么生气。

而他不一样啊，他留下这个视频，只不过是为了脱敏而已。

莉莉亚太会骗他们了，扬起一张嫩白的小脸就把他们哄得团团转。

法布尔心说我就是要多看多听，这样才能免疫她的糖衣炮弹，才能抵抗她的谎言。

那虫族却双手一摊，咧嘴一笑：“晚了，我刚和别人换完。”

那几个得了视频的虫族也是法布尔这样的丑态，明明虫巢拿走的精神力已经回到他们身边了。

他们变得更强了，若是显出原型来，都会比之前高大不少。对精神力的把控也更加简单了，可听到她这样的承诺，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丑态。

平时被收敛得很好的复眼、翅翼又或是口器，都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们下意识想要再次收起来，又想到她不在此处，不会吓到她，又赌气般全部现了出来。

虫族会偷偷交换莉莉亚的一切，但他们也只敢看着，其他的事一概不敢干，就像是思念妈妈的小孩一样，看着妈妈的照片缓解思念之情。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莉莉亚会选择离开，在他们眼中，虫母的离开是背叛，可他们不曾知道，在莉莉亚的眼中，她的离开是赎罪，是虫族崭新命运的开端。

这些虫族又一次出发了，他们要再一次走上战场，为妈妈消灭任何觊觎她的领土的存在。

只是他们忽然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晚上莉莉亚的眼泪，她哭得不成样子，因为那几个虫族的死亡难过得不行。

这样的情况下，有几个虫族也只是颤抖着录下来，多炽烈的爱。

那时他们以为，这只是她的爱的开始，可是现在他们才明白，那是离别的开始。

可是再次想到那样的妈妈，他们还是觉得既心动又难过。

她的眼泪就是这样有魅力的。

这样想着，又开始抱怨果然不能就那么轻易地看着阿里戈斯这个叛徒去死，现在好了，妈妈都不要我们了。

*

他们三个高等虫族却从不加入这样的交换，比起看着触碰不到的莉莉亚，他们更习惯能够随意拥抱，随意亲吻的她。

卡尼菲克斯无事的时候，就会查看莉莉亚离开时的监控画面，他早就把这些画面记载心中了。

画面里的她又一次恋恋不舍地离开秋千，一次也不回头地走了，卡尼菲克斯已经能平静地看着了，只是微不可察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她离开时带走了不少信用点，只可惜这些信用点无法定位，让他们挫败。

塞尔托里乌斯只是抱着手，靠在门边，轻声说：“也不算太笨。”转而又想到她没有自己的精神力，这信用点怕是用不了的。

他又有点着急，还要嘲讽道：“现在怕不是变成灰扑扑的小乞丐了。”

“还是个笨蛋。”

卡尼菲克斯其实有些惊讶她会知道带走信用点，因为他从未教过她这些。

莉莉亚不需要学会这些的，不需要亲自去尝试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即使经历她的离开，他也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

卡尼菲克斯不会想着说下次要教会她如何生存，而是想着赶紧把她找回来，继续好好地养在寝宫里。

有他们在，莉莉亚为什么要学会这些？

她只需要做一个快乐的小妈妈，天天待在他们身边，拥有整个宇宙而已。

阿拉里克却还是老样子，只是看上去更加神秘莫测了，本就看不出几分真心的脸更是没多少情绪了。

他一有空就安静地待在她的寝宫里，嗅闻她剩下的味道，也只有握着她留下的衣物时，才能安下心来。

整个虫族无比想要看到她，无比怀念她的目光。

因为他们曾经有一个心软的好妈妈，她会因为担心虫族害羞，善解人意地只是偷偷看着他们。

却对他们的失控一无所知。

那些发现被妈妈注视的虫族会控制不住自己，先是悄悄挺起胸膛，甚至凛然站着，就像马上要奔赴战场一般，可一会儿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口器，呼吸变得很粗重。

这时，边上守卫的虫侍就会狠狠瞪他们一眼，吓到妈妈怎么办？

可是这些虫侍过不了多久就会露出相同的姿态，她是妈妈呀，没有虫族能够在她的注视下保持冷静。

那三个高等虫族却足够冷静，他们能在这样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好像生来就是要被她注视的。

可是莉莉亚会善解人意地移开目光，毕竟她要做一个公平的妈妈，又怎么可能只看向他们三个呢？

阿拉里克有些吃味地想：也许就是这里出了问题，都是他们三个太无趣，太无能，不能栓住她的心，让她想要离开了。

得给她再找几个虫族，否则她又会觉得无聊的。

可是，无论如何，她必须要回到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