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从“大姨”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狐疑。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
真的是要疯了!一种无力感突然袭来,自己的大脑不受控制般的害怕,心也砰砰直跳。她太愚蠢了!这一锁门反而让他们察觉到了不对!
“你到底在干什么?”大姨的声音里已经染上了一丝疯狂。门把手在疯狂地转动,敲门声也如雨点一般越来越急,好像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沈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嗡嗡的震动声响起,沈瑄掏出手机。
谈若阳?
真是要死!这时候还打什么电话?
“你干嘛?”沈瑄肩膀夹着手机,气急败坏地翻找姐姐的抽屉,希望从里面找到一个防身用具。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水果刀,刀身大约十厘米,崭新。
沈瑄不太想要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在自己的房间藏一把水果刀,只想等一会到底是用在自己身上还是用在外面那俩东西的身上。
“喂,现在听我的,开免提,放在房间门口,然后尽快把房间恢复原状,开门,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走出去!”谈若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沈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丝怀疑突然闪过脑海:“你怎么知道我现在…”
“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我录一下你的遗言,等我按个录音,行了,你说。”
外面的撞门声越来越响,那一道门锁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算了!先活过这一关再说。
沈瑄照着谈若阳的说法,把手机放在了门边的装饰柜上,手机里突然传出一种很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
一下一下,每两声中间隔着的时间大约是一秒。就好像电视剧里打铁的声音。
撞击随着声音减弱,沈瑄看着被自己翻得一团乱的房间,谈了口气。她在家都没自己整理过这么大工程。
伴随着铮铮的金属鸣奏,天幕逐渐暗了下来,滂沱大雨没有停的意思,沈瑄的内心却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安静。
在一切收拾完毕之后,沈瑄打算离开“作案现场”。
开门,姨父姨母就站在门边,给沈瑄的心脏都快吓停了。但他们的眼神非常空洞,好像已经没有了灵知,身上也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窗外闪电霎亮,屋内亮如白昼,姨父和大姨的半边脸被映得煞白。
沈瑄双唇微微发颤,神情若无其事,就像这里是一个正常的家一样,她开门,关门,走到楼道里,阴凉的楼道带着丝丝水汽,沈瑄打了个哆嗦。她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今天的场景她今生都不想回忆。
昏暗的楼道里,哒哒的脚步声自头顶响起,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僵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只觉得脊背发毛,发了疯似的冲往楼下冲,即使外面是瓢泼大雨,她也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
有鬼啊!她觉得自己在的地方不是一栋楼,而是要把她吞进去的地狱。它要吃掉她,她突然想到这句话。
楼道口正对着来时的街道,她的脚踏出门口,突然右手手腕被死死扣住,她被惯性拽了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好歹我们也是亲戚一场你干嘛跟我过不去!”沈瑄闭着眼睛绝望地尖叫,等待着铡刀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一睁眼,一头金毛的谈若阳眯着眼看她。他今天打打扮潮得让沈瑄不敢站他旁边。不说一头黄毛有多耀眼,上身穿了一件奶黄色的大字母T恤,袖口还有一圈白边,下身是一条侧边有条纹的运动裤。白色的板鞋上系着深红色的鞋带。臂弯里还搭着一件黑色夹克外套。
旁边有个男孩子从楼道里下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瞟了他一眼,撑伞走了。
沈瑄拍了拍胸口,喘了口大气,这会才感觉到谈若阳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传递着体温。鬼应该是没温度的吧?
谈若阳起码比鬼好摆平。他浑身都淋湿了,看起来出门忘带伞。一头金毛湿漉漉的,有点可怜兮兮。
“你怎么在这?”沈瑄主动把话题撇开。她看到谈若阳另外一只手上捧着一个木鱼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颜色非常奇特,是一种混合金属材质,而且杂质很多,表面凹凸不平。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两种东西互相撞击发出的。
“来救你啊。谁让你不出来见我。”谈若阳扬了扬手上的木鱼,有些懒洋洋地说。
她回味着自己这两天碰到的事情,觉得自己的近乎崩溃,突然鼻子猛的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沈瑄讨厌自己在外人面前流眼泪。一个人流眼泪是失败和懦弱的表现。
人是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示弱的。
沈瑄原本想就这么沉默着,装作自己根本没哭。但是眼泪涌出的那一刻,恐惧的闸门就被拉开了。她才发现那种恐惧是多么铺天盖地。她也才发现,当身旁有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肩膀的时候,她的脆弱是无法掩藏的。
那张莫名其妙的照片,那些惊悚吓人的声音,两具尸体,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精神分裂,这是另外一个自己来吓她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就遭遇这种事情?难道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坏的人吗?这种鬼鬼神神的,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再不擦她眼泪就要滴下来了,冲进雨里沈瑄怕自己真的会遭雷劈,在下一道雷忽然炸响的时候,她很不争气地一把蹲了下来,白色的裙裾被地面上的雨水浸湿沾染了尘污,印出蓝黑色的地砖,可她早就把脸深深埋进双臂和膝盖构成的小窝里,顾不得什么裙子的事情了。
“你…你怎么了?”谈若阳没见过女孩子哭,但是他知道女孩子只要一哭事情肯定不简单,一下子好像一步踏空似的慌了神。
沈瑄不理他。
“此地不宜久留啊姐姐,咱们还是快走吧!”谈若阳忧心地看了一眼楼上,幽幽地说。
果不其然,沈瑄抬起头来,脸上被衣服褶皱压了几道红印,浓密的睫毛湿润着,挂着泪水,小巧细致的鼻尖微微发红,眼里含着泪水微微发亮,谈若阳终于知道梨花带雨是什么意思了。
他愣了两秒,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沈瑄抱着腿流眼泪,没有一点要接的意思,谈若阳叹了口气:“我真是败给你了。”不一会,从包里抽出两张纸巾,一只手轻轻从下巴处把沈瑄的脸掰着对自己,另一只手开始给沈瑄擦眼泪。
他就这么近地看着沈瑄的脸,细长浓密的睫毛,水润的眼睛,精致的鼻子,还有粉色的唇瓣,他突然吞了一口口水。
罪过罪过!正事要紧!
“有伞吗?”他问完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沈瑄头上,两人冲进了雨里。
“要去哪里?”沈瑄的目光聚焦在雨刮器上。
“先回我家。”谈若阳说得很是自然。
“不去。”
“那你要去哪?”
“回我家。”
谈若阳一边开车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等到天色有些发黑,雨势渐小,却不见停。水汽蒸腾,世界是灰蒙蒙的一片,墨色在眼前晕染开,水从脚下汇聚成一股,向西边哗哗流。
“有什么问题吗?”沈瑄问,有些小心翼翼,她看到谈若阳的表情产生了一种感觉,感觉接下来的消息会很坏,非常非常坏,坏得不可接受。
谈若阳几度想要开口,还是叹了口气:“还是你自己看吧。”
“我送你回家吧,再等该天黑了。”谈若阳直起身,拿起车上的伞,半个伞进入雨里,灯下的身影笼住了沈瑄,轻柔得包裹着她。
沈瑄的大脑一片空白,想直起身,腿有些麻,竟然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谈若阳下意识伸手拽住她的手臂,才生拽着沈瑄没让她栽个大跟头。
他低头看她,问:”你没事吧?”
她在自己爸妈的房间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股木质的腐败味道。她今天早上已经在姐姐的房间闻到了,绝对不会错。
“他们现在出去了。”
“他们还没到那个阶段,还没有分生体。但是气味上表明污染已经开始了。”
“他们会死吗?”
谈若阳格外的认真:“暂时不会,他们离这里越远,污染的进程就会减缓,但污染是不可逆的,等到污染彻底结束,他们已经不是他们了。”
沈瑄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
“所以…”沈瑄皱着眉头,突然有种整个人被掏空的无力感。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攥住了,有一股揪心的痛。她回来很久,居然没发现父母的不对劲。回来之后也是什么都没做…
一种在天地间如同孤魂野鬼的情绪突然将沈瑄淹没了…她站在路灯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她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父母了…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的护着她,相信她了。
窗外的天由蓝变红的时候,就是父母回家的时候。樱花色云霞被风吹走,黑色的天幕遮蔽了一切,好在父母已经出去旅行了。
何晴天机械化地包好了花,余光一瞥,那只修剪好的玫瑰究竟是给谁的?皱着眉想了半天未果,她举起手机矫揉造作地拍了一张自拍,甚是满意地发在朋友圈。杨一禾在后面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被何晴天翻了个大白眼。
何晴天眼神往外一瞥,看见一个不能再眼熟的身影。
“沈瑄?怎么到现在都不回家?”
听到何阿姨的声音,沈瑄突然想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肆意撒娇的怀抱的孩子,她的鼻子酸的厉害,泪水夺眶而出:“何阿姨…”
何晴天从来没见沈瑄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过,连着五脏六腑也一同跟着揪起来,赶忙走过来抱着沈瑄:“奥呦呦呦,怎么了,阿姨在呢啊!”
何阿姨的个子不高,但刚好可以撑住沈瑄,沈瑄哭的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
“是跟爸爸妈妈吵架了吧!来,今晚来阿姨家住!”何晴天把沈瑄拉进店里,看见一直跟在身后的谈若阳,眯着眼:“该不会是因为你吧?”
谈若阳瞪大眼睛,但是如果要真是这么说,也没错。
“没有,跟他没关系。”沈瑄挂着泪水,呜咽道。
“今天咱家店里突然这么热闹?”杨一禾撑着胳膊肘,道。
沈瑄环顾一周,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孩子,跟杨一禾差不多大,高高瘦瘦的,面容有些寡淡。
闻到何晴天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沈瑄突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们还有救吗?”沈瑄冷静了下来,问。
“有,但…”
有就行,沈瑄抽着桌上的纸,擦了擦眼泪。
没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