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渟抱着排球环顾了眼四周,正奇怪着体育课上到后半节了,除了课前代课老师点名,她好像就再没看见鹿子霭的身影。
这时她们班的体育委员拉着载了满筐排球的小推车远远喊了她一声,叫她把手里的排球放到她这里,孟渟便快步走上了前。
“你看见子霭了吗?”
“鹿子霭?”体育委员环顾了眼体育馆,“没有哎。怎么了,她不是来上课了吗?”
孟渟说了声没事。她将排球放进了筐里,对体育委员微微笑点头示意。而对方虽然觉得奇怪,但见也没什么大事推着小推车要走。
这时,她们班的那位代课老师在后面叫住了她,看得出来是有事让她过去。
体育委员推着手里的小推车显得有点局促。她左顾右盼,最后目光晕头转向落在了旁边孟渟的身上,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孟渟面对对方诚恳的目光,没忘记自己友善乐于助人的人设,摆出她那道营业式的微笑主动开了口:“那我帮你拿去器材室吧。”
“好啊!”体育委员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急忙掏出器材室的钥匙递给孟渟,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谢谢!孟渟你人真好!”
她简单和孟渟交代了点事情,便急急跑回去找代课老师。孟渟从她手里接手了小推车和钥匙,倒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意义的仪式。
“唉,这位同学。”
这时孟渟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她疑惑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看见后面拘谨正站着两个微红着脸的女生。
“你就是孟渟吧?”
她们当着她的面准确无误说出了她的名字。孟渟没有见过她们,但还是礼貌微笑点了点头:“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但看眼前得到肯定答案的这两位女生忽然紧张激动得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随即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孟渟隐约能感觉到她们找她是为了什么了。她在心里烦躁地长叹了口气,但脸上还是维持着温和克制的微笑。
“如果是问周同学的事情,”她微笑着提前掐去了她们美好的幻想,“恐怕不好意思了,我不太清楚。”
“啊……”
她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可能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和颜悦色很好说话的女生居然会拒绝得这么决绝。
“但是……”
其中一位女生急得上前挽留。
周大红人。孟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小推车,脑海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如果这时候这小推车能自己长双羽翼赶紧顺道带她飞走就好了。
这段时间她经常被人堵在门口和楼梯道里,那些女生求着她帮忙送情书和礼物,她之前为了好名声不便拒绝,结果送过去还要受她那位同桌的冷脸。
她又长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打击你们。”她目光诚恳看着她们,言辞恳切,“你们喜欢他我可以理解,但实在没必要为了没有结果的事浪费时间。”
孟渟忽然环顾四周,招手叫她们凑近些。那些女生奇怪也左顾右盼,听话得将头凑了过来,随后就听见她压低了声音说:
“其实,他喜欢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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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材室在体育馆西面走廊的尽头,旁边是他们学校体育生专用的休息室和训练室。
体育委员临走前交代了她将东西放进器材室后记得把器材室的门锁好。孟渟将小推车上的排球筐拉到了器材室里其他排球筐的旁边,然后将空出来的小推车推到了角落。
等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后,孟渟带过器材室的门拿钥匙给它上了锁。正要离开时,她忽然听见隔壁休息室里隐约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对啊,我在体育馆这里,就贺陵原他们这训练室里,你们什么时候来啊?”
孟渟走近旁边训练室那扇门,里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她还能听见里面的人好像叹了口气。
“小乔今天请假了。你们没钥匙?贺陵原呢,没和你们一起打球吗?这里灯还坏了啊。学校平时给他们体育生拨的资金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连盏灯坏了都不修啊。”
是鹿子霭。
孟渟听出了鹿子霭清亮的声音。她之前找了她半节课,原来她在这里。孟渟伸手去转门把手,却发现这门把手竟然转不动。
这门居然被锁住了。
“谁呀?”
里面的人好像察觉到门外这边的动静。
“是我。”
“孟渟?”里面的鹿子霭显然认出了孟渟的声音,“太好了!这门被人反锁了,我出不去,你可以帮我去办公室找老师开一下吗?”
“我这里也有钥匙,但是不知道有没有这训练室的钥匙。”孟渟手里这把钥匙串里挂着许多钥匙,稍微晃动它就哗啦哗啦直响。
她在门外叫对方等一下她先试试,门里面的鹿子霭甜甜回了句好。孟渟试了好多把钥匙,好在最后确实给她试了出来。
门如愿被推了开,孟渟还没看清楚人,就被眼前的人激动地紧拥了满怀。对方不仅抱着她,还踮着脚蹦跳了起来,像只开心的小猫。
“果然!我就知道!这男的还不如女孩子靠得住!”
孟渟瞥了眼她身后昏暗且空旷的训练室。训练室虽有窗,但因为外面的天已经要黑得差不多了,只有校园里远处星点疲弱的路灯光。因为黑反而这空旷显得要更吓人了。
她收回了目光。
“这么黑你不怕吗?”
“还好。”鹿子霭看起来很乐观,“我更怕鬼一点。而且——”她掏出兜里还泛着手电筒光的手机,“我还有手电筒!”
白光有些刺眼,孟渟被晃了眼,鹿子霭急忙将那光源挪了开,她关掉了手电筒,哈特软软地对孟渟说了句抱歉。
借着身后体育馆的光,孟渟勉强能窥见训练室凌乱的冰山一角。里面的健身器材摆放随意,墙上挂着发着汗臭味挥散不去的毛巾,被踩得变形的矿泉水瓶散落各地都是。
孟渟皱着眉踢开了鹿子霭脚边的空矿泉水。
她记得鹿子霭是有洁癖的,也是为难她被关在了这么脏乱的地方,而她自己光是通着风待这一小会儿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你怎么被锁在这里了?”鹿子霭没说话,孟渟看出了鹿子霭的为难,“训练室的钥匙只有老师和这里训练的体育生才有吧。”
鹿子霭知道聪明如孟渟心里应该已经猜出了大概,她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了,也就是上次面馆和她们结的梁子。”
又是面馆?孟渟闻言微皱了皱眉,心道这面馆的事怎么还过不去了。
“他们职高的人经常和我们学校的体育生打交道,互相认识借个钥匙也说得过去。”
“你都知道了还进到这来?”
“我不进来的话,她们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吧。比起这以后还有什么未知的威胁,被关在这里一节课就能顺水推舟把这些恩怨了结了的话,这么想好像也还能接受。”
“……”
她整个人像小猫挂饰,胳膊环着孟渟的脖子,贴在她的身上:“嘻嘻,正好呢,我也不想上这个体育课,权当顺理成章偷个懒咯!”
鹿子霭的心态向来很好。孟渟皱眉看着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她应该是心疼她的,但真正比起心疼,她更多的却是钦佩她。
在当前深受男权影响,女性思想被挤压的社会,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往往更多被迫承受来自各方铺天盖地的恶意和非议。
“你又没做错什么。”
要是换作以前,孟渟很少会主动参与这些是非纠葛,就算她知道是错的,她也只不过是安静在旁边看着做她所谓的旁观者,甚至可以说,熟视无睹。
鹿子霭愣了愣,她看着眼前人因为认真严肃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的表情,没忍住噗嗤一声低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然没做错什么了。”
她骄傲地扬起了她的脸,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盈满了笑意,脸颊两侧的酒窝微漾。
“所谓觉得自己做错了事,那就是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会恨不得避开之前做的决定,而去选其他的可能性。但是,如果真的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鹿子霭!”
这时远远地身后有人喊了鹿子霭的名字。孟渟循声也回过了头,看见体育馆那端大步流星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三人。
是陈昊年他们。
他这句喊声回响在空荡的体育馆里,被喊的当事人觉得很丢脸,揉了揉自己被对方那音量刺穿了的耳膜:“太大声了,陈昊年。”
陈昊年指着鹿子霭恨铁不成钢:“好心来救你,你居然还嫌我声音大,小白眼狼!”
看得出来他们刚从球场打完球过来,看陈昊年脸色很不好,显然他们这球赛还没决出胜负,就急忙终止了跑来这边找她。
“你不是被关在里面了吗,怎么出来了?”这时陈昊年才注意到鹿子霭身后还站着个熟悉的人,“孟渟同学?你俩一块的?”
周净植和贺陵原走在后面姗姗来迟。孟渟和周净植对上了目光,她耸了耸肩,瞥了眼她旁边的鹿子霭,周净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陵原叹了口气:“我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人这不是好好站在这呢吗?”他认出了孟渟,“咦,这不是你新同桌吗,周净植?”
孟渟看了眼周净植,周净植对她微点了点头,孟渟收回目光,随后对贺陵原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孟渟。”
“我听过你的名字。”贺陵原浅浅打量了眼她,又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周净植,话里行间揶揄道,“你很有名,是吧,年级第一?”
“你别看,这人看着心眼挺多的,但实际上没什么脑子。”鹿子霭贴着孟渟的耳侧压低了声音当面蛐蛐道。
毫不知情的贺陵原将球抱到腰侧:“英雄救美救完了是吧,小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不奉陪了。”
陈昊年无语白了眼他:“得,又找沈程宜。你这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除了沈程宜,还有什么啊,死舔狗?”
“啧,这么舍不得我呢?”贺陵原拿手指勾了勾陈昊年的下巴,故意压低了声音用恶心人的气泡音逗他,“以后再说吧宝贝,今晚有约了呢。”
还没等陈昊年发作,他单手拿着球笑嘻嘻地跑走了,要出体育馆门的时候还给他们比了个salute的手势,转眼消失在门后。
陈昊年冲去了厕所说要去洗脸。
“那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把他的钥匙拿过来?”鹿子霭笑得前仰后翻,“我以为你们会向他要钥匙。”
周净植淡道:“那钥匙扣沈程宜送的。”
“哦……”鹿子霭了然地长哦了一声,笑得特别开心,满脸都是磕到了的表情。
周净植瞥了眼她们身后的训练室,他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话里显然意有所指:“这件事算结束了吗。”
“应该吧。如果是教育的话,就不用说了。”鹿子霭看周净植微蹙着眉,知道他要说什么,急忙开口打住他,“孟渟已经说过我了。”
周净植看向孟渟。孟渟余光里注意到鹿子霭在身后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叹了口气:这算助纣为虐吗?
“嗯。”她淡淡应了声,也算赞同鹿子霭的话,“还是我的问题,上次我也在场,但是我没注意到后面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昊年这时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对着冷水洗了把脸,刘海被他掀了上去露出额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整个人看着清爽了许多。
“鹿子霭,”刚才有水进了眼睛,陈昊年半眯着眼朝他们走了过来,“你带纸了吗?我擦个脸。”
鹿子霭将校服口袋里的手帕纸抛了过去,这时注意到自己校服外套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团灰,她拍了拍好在灰还真给她拍没了。
他们往体育馆外走。周净植皱眉看着鹿子霭因为洁癖低头还在掸校服外套上的灰尘,忽然说道:“你最近和予成哥吵架了?”
孟渟注意到鹿子霭的脸色突然变了。她很少见过鹿子霭冷着脸的时候,但现在她走在她的旁边,确实能感觉到对方骤然变低的气压。
“啊?”陈昊年还稀里糊涂拿纸擦着脸,“你和予成哥吵架了?”
鹿子霭沉默没说话。周净植看出了她还在赌气,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他叫我让你先好好学习,他那边项目结束就……”
“他自己为什么不和我说?”鹿子霭打断了他的话,“你让他自己过来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