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阴冷,手中握着瞬华递过来的鱼汤。
视线挪到窗外细雨灰蒙的天,最后落于眼前人。
“听说太后今日在朝上,收到边境大报。
大蒙国近日对我国边境一带居民,又进行过几次大规模劫杀。
太后震怒,大臣也纷纷出言,想要讨伐大蒙国。”
瞬华一点头。
“不错,有一半大臣要求出兵与大蒙国一战,也有一半人要求议和,继续保持两国友好。”
放下碗:“哦,那太后怎么说?”
“太后娘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还得跟群臣再商议此事,不好太早下定结论。”
想了想问起:“那朝廷上又是哪几位大人主张出兵?”
她小走一圈。
“朝中荣国公与沐郡王世子,觉得是大蒙国无信挑衅在先,所以要求出兵。
而穆丞相与高大人则是觉得,朝廷刚稳定暂时不宜出兵,得派大臣前去议和。
否则民心不稳恐有大乱,不利于朝廷。”
闻言微睁了眼。
“议和!拿什么和!”
瞬华也知话中意。
“自古两国交好,最快速有效之法,无外乎就是结亲联姻。”
思忖着大蒙国现下境况,不确定般分析。
“听说那边君主刚上位不久,只是一个十六岁的主。
年轻气盛,被人挑拨,做出对两国无益之事也是有可能,亦或者他有更大野心也说不定。”
“陛下说的是,不过现在是太后娘娘在前朝,陛下也不必过于忧心此事。
和亲不是小事,若娘娘拿不定主意,肯定会来找陛下商议。”
“也是,我现在不宜管这些,身子越来越重,本就是第一胎,只想安安心心舒坦几天。”
除夕前几日,宫外女眷诰命都要进宫,给各宫娘娘和穆卓一请安。
母后要在前朝设宴,宴请众大臣。
人进了宫就得有人接待引路,本想让宫里女使去办。
可一想到四舅母那不安分的性子,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盘算一番后,让人去长公主府把皇姐请进宫。
“什么!陛下想让妾身在外命妇们,进宫朝见那天做领路人,去给皇祖母和良人请安!”
皇姐听到这个提议,很是吃惊。
一笑回应。
“本想让宫女使带着你们去请安,但想到一些不安份因素。
怕女使压不住,只得打消念头,今年封地王妃们也要进宫面圣。”
“事关皇家颜面,兹事体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皇姐你最合适。”
她略有所悟。
“陛下是说四舅母,可就算是这样,不是还有临蕙姑母么,怎能轮到妾身出面?”
徐徐拉着她坐下。
“皇姐觉得姑母这些日子,经历了那些事,还有心思打理这后宫?”
“难道皇姐真要在公主府,郁郁寡欢一辈子?”
“虽说与驸马还不到相看两厌地步,可你们终究也做不到举案齐眉了。”
“与其在公主府这样没意思过着,倒不如在宫里待段时间,或许还能改变一下心境。”
“眼下良人正病着,皇姐本就打理过公主府,且后宫又需要一位女眷,来接待外来诰命。
宫里没有待嫁合适的公主,母后帮着前朝,皇祖母上了年纪。
放眼望去,也只有皇姐你,来当这个接待人最合适不过。”
“若皇姐真能在宫里站稳脚跟,又何忧公主府那些个妾室。
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驸马若要闹,难道皇姐不会重新找个会听话的人,换换心情。”
“那时你地位已然不同现在,还怕没有儿子立不住脚?
想来驸马若识趣,也不敢再置喙。”
她双眸有一瞬微睁,手也不自觉拿起案几上青瓷壶,为她自己斟了一杯。
又在手中转了转,半刻后才有些纠结。
“陛下可想清楚了,永帝起便立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宫里外嫁公主,不得干预前朝后宫事,就算是待嫁公主,平常也不能随意干预后宫。”
“莫非陛下是想打破永帝的……”
轻笑着眼中若有所探。
“皇姐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又是谁,把我这个未嫁的公主,给扶上来?”
“从自己上位那刻,女子不能干政这个说法,就已经无形废除。”
“谁还会在乎,一个公主在后宫掌权,难道皇姐不想做永帝后。
第一个位越诸王的长公主!”
皇姐睁大了眼,随即眸中想到什么,定定看来。
不过这次语气,却是平缓带些担忧。
“陛下可有把握吗?陶荆夫人那次,陛下就已经做了决定,对吗?”
向她郑重点头。
“不错,上次陶荆夫人一事就下定决心。
永帝后,公主地位跟皇子比起来,堪堪落了一大截。”
“之后所谓长公主跟大长公主,不过只是一个口头称呼。”
“实权被剥夺得一干二净,虽说永帝乃是前车之鉴,大大削弱公主地位,防止前朝后宫作乱。”
端杯润唇,眼中轻笑。
“可永帝怎么也想不到,他死前亲口立下的规矩,竟在先帝默许下,逐渐被皇祖母和母后打破。”
“既然后宫都能干政,皇帝都能换成公主做。”
“母后能包庇四舅母荒唐行为,那皇姐又为何不能干预后宫?”
“难道皇姐忘了,连四舅母都能说出,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不屑金语。
那咱们何不跟着人家好好学学,这变通的本事。”
“至于那些言官么,现在可是由母后代理政事,相信母后有让他们闭嘴之法。”
陆续说完,皇姐面上早已由,最开始不可置信。
换成了现在一脸平静,亦抿了口茶点头。
“陶荆夫人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大可不必把她放在眼里。”
“后宫良人们资历浅薄,若陛下无暇分身,妾身愿意入宫学习诸事宜,替陛下分忧琐事。”
皇姐的回应在预料之中,但还是抑不住欣喜,拉着她手。
“皇姐决定入手,就得有人为你立威,以后也就有了理由慢慢渗入。”
想到之前种种,又沉了双眸,半开玩笑。
“那皇姐以后可要经常入宫小住,自从你出宫开府后,总觉得咱俩之间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了。”
“怕我俩再不叙叙旧,过段日子也就跟陌生人没两样了。”
皇姐听着这番话,面上泛起了激动不说,双手更是紧紧回握。
“我何尝想这样过着,陛下不是不知,先帝从未亲昵过我们两姐妹。”
“我虽在母后身边长大,却也是按照规矩来的,儿时与陛下亲密,也是因血缘所始。”
“后来到了成婚年龄,先帝更是随手就把自己,指给了现在的驸马。
成婚后先帝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我的生活。”
“母后一心都在外祖家。”
“有时觉得,卢如才是先帝亲女,我与陛下,不过是挂了个头衔的公主。”
“所以出了那样的事,也只能是我们姐妹俩知道。”
再后来你登基了,因你身份和你所受那些压力,”
“却是不敢像儿时那样亲密了,怕有一天,你受不了这些压力,会厌恶身边所有人,也包括我。”
“只能与你疏远……”
没想到她心中压力竟不比自己少。
且她所言也是自己所想,顿时滋味万千。
“皇姐心里藏着这么多事,上回入宫怎么不早说,也好帮着解忧一二。”
“可知心事积压过多,也会伤肝劳神,时间一长更是要积郁成疾。”
轻抚皇姐手背拍着,她情绪稳定些后。
慢慢把手抽了回去,理着衣裳。
“妾身何尝不想与陛下痛快畅言。”
“可陛下登基以来,身上琐事跟妾身比起来,又有哪件事比妾身省心。
只想着什么都不说,便是为陛下分忧解劳了。”
使劲摇头长久凝视着她。
“才不需要皇姐这般分忧解劳,咱们姐妹俩能像从前一样无所拘束。
敞开心扉,说尽心中事那才是我想要的。
你说的对,母后对我们虽好,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先帝就更不用说了。”
“皇子公主中,只有已逝世信武太子咱们的大哥,和泽霖小妹入了他心。”
“侄子兄妹,只有临蕙姑母跟卢如入了眼,我们只能靠边站。”
提起这些她眼中似有深意,口中幽幽念来。
“陛下还记得安成姑母吗?”
“安成姑母!”
乍一下听到这个名字,尘封的记忆全涌了出来。
这个名字,好久没有在耳中出现过了。
自她在先帝时期远嫁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面前,正式提到她。
不明其意看着皇姐。
“当然记得,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还是说起儿时印象中,有关安成姑母一星半点的记忆。
“当年安成姑母为了我国,跟东来友好关系能够延续下去,十七岁就远嫁东来。”
“她连这一生都牺牲了,有可能这一辈子也不能再回到京都。
她这些委屈,又岂是临蕙姑母能比。
临蕙姑母十四岁文帝指婚,嫁给了当时还是卢国公府世子卢束。”
“大婚那天风光程度,跟已逝世信武太子婚礼比起来,相差无几。”
皇姐认同接话。
“不错,我的确能从先帝态度中感到,他对安成姑母的不喜。”
“小时候先帝很是不喜,我们提起这位姑母,记得那次先帝来凤藻宫看望母后。”
“妾身正好也在,那时妾身不懂先帝想法。”
“听到他们说起临蕙姑母,便也插嘴提了一句安成姑母。”
“不想先帝顿时勃然大怒,当时妾身虽小,却也把先帝这一怒,深深记在了脑海里。”
“从此不敢再提起,有关这位姑母一言半语。”
提起这件事,心中也是感慨。
想到儿时有宫女跟皇祖母回禀,皇姐刚刚所说之事的场景。
当时还小,已经记不清皇祖母说过什么。
却清晰记得,她当时一甩衣袖,发怒将案几上所有东西,全都摔了出去。
摔完后还犹不解气。
把鬓边斜插着的一支步摇,也扯下来折成两半,狠狠扔在地上。
自己被吓扑在孟姑姑怀里,哭了起来。
依稀记得,那支步摇是她生辰当日,先帝所送一堆礼物中其中一件。
望着皇姐巡视过来的目光。
手掌不禁在袖里握成了拳。
淡淡接过话。
“嗯,这件事当时在长颐宫,也听宫女跟皇祖母讲过。”
“安成姑母和先帝,明明就是跟皇祖母一母同胞亲姐弟。
临蕙姑母还是张太妃所出,为什么就对两人之间的态度,如此让人琢磨不透。”
皇姐见想不透此事,自顾自说了出来。
感觉指甲已轻微抠住手心,方才松开手掌,收起心神低低回应。
“这其中缘由,又岂是你我能轻易猜透,这些对咱们来说,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了。”
“上一辈的事终究太遥远,且与我们也牵扯不到什么,随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