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如玉的脚踝,引人心疼的薄红。
没有。
完全没有。
掀开裤脚,麦色肌肤搭配着骨骼分明线条流畅修长的脚踝,力量感十足。
小药童:“?”
济世堂今日义诊,来往病人多得很,满脸通红的柳秀才抱着遮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时,药童还以为是他家里人害了急病,一问才知只是雪天路滑崴伤了脚。
冷敷上药这种小事,药童做得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但……现在这场景只能说是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袁宝儿看着毫无伤痕的脚踝有那么一瞬间也在怀疑人生。
确实疼得走不了路啊……
“师父!!!”小药童帘子一掀边跑边喊。
“哥哥。”
药童的动作误导了门外等候的柳从南,心下一惊,未等大脑分配,细白如玉的手指已然抓住了遮挡视线的帘子。
“等等!”
中裤挽在膝盖处还未扯下,袁宝儿慌忙叫停了焦急中失了往日分寸的柳从南。
“没事儿,你……别进来。”
雪小了,温度都好似有些回暖,外间等待的人甚至都染了一抹薄红。
目测无碍的脚踝,郎中伸手一探便确认了病情——脱臼。好在骨头没有损伤,一番推拿按摩复位后,只需带上夹板五天莫走动,半月莫用力即可。
“五天啊……”袁宝儿坐在车厢里悠悠地叹了口气。刚租了铺子还没等打扫,就被迫歇息五天,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冬至前开业将新品吃食的名号打出去。
“哥哥可是在纠结那铺子的修整?”
“可不。”
往日明媚活泼的袁宝儿腰杆儿一松,砸在车厢中,仰面望着雕花的顶篷,像是被霜打了的小茄子。
上下两层的铺面,一层大堂除了门窗四下无物,乍一眼通透,再一眼寒战。面积说大不大,说小瞧着除了账台还能放下六张桌子。二层四个隔间,墙体隔断而不是屏风围成,若是铺子里摆了酒倒也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便宜必有原因……处处空空荡荡,总免不了要自己添置一番。他这又伤了腿脚,左十天右十天,什么时候宝记才能开张呀……
“哥哥可信我?”
“信呀,这么久不一直信着你呢嘛。”
双手交握枕在头下,随着车厢摇晃,陷入沉思的人被顶棚繁杂的花纹吸引,语气里已然透露出些许昏昏欲睡的感觉。
“那,从南可以替袁掌柜归置商铺,只求掌柜的垂怜,日日同我相见探讨喜爱。”
“哦?探讨对什么的喜爱?”困意散尽,袁宝儿猛然起身,伸出头望向柳从南。
“当然是装饰布局。”
“那你脸红什么?”
月白的衣衫在去医馆的路上蹭上了他衣物上的污渍,破坏了衣衫的美感,却半分未影响那清冷温柔的气质,这会儿美人染粉,更是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
心爱之人在耳边问话,风雪都无法压下耳根的红意。眼见着红色加重蔓延,袁宝儿没忍住又轻轻笑了两声。
温热的气息破除寒冷扑在耳边,柳从南后背一抖,脖颈处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也想同哥哥谈情。”说爱。
“嘘!!!”袁宝儿顾不得脚伤,迅速爬到跟前,两只手死死捂住柳从南的嘴唇。
“不许说。怎么什么话都敢出口,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懂不懂!”袁宝儿满脸通红,雪落在手上那一刻都较之前化得更快些。
啾。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学!”袁宝儿瞬间摔回车厢,若不是身体柔韧,险些一屁股坐在受伤的左脚上。
“哥哥小心。”
“你这秀才也太过不知羞耻了!”
袁宝儿右手紧握,怒瞪拉停了驴车的小秀才。
他偷偷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手心连同胳膊像是被细小的绒毛轻触一样,毛茸茸的有些细密的痒意,甚至随着两人的对视,痒意加重,绒毛随着血液流进了心里。
“抱歉,我以为你想听我说出来。”
“谁,谁想听了!”袁宝儿移开目光,望向紧握的右手。
脱臼的症状应该也包括发烧吧,他好像在升温,若是有办法探得,他右手的温度应该已经超过限度,或者说若是没了火折子,他现在应该也能引燃炭火。
“可是哥哥也。”
“没有可是。不许说!”
车轮与积雪相接,嘎吱作响,混着灰灰的铃音,交织出一曲和缓悠扬的乐曲。
“成啦?”
行动不便的袁宝儿被困在堂屋的椅子上,第四遍回答这个问题。
“是呢,还要小周婶儿这些日子送来的酒酿和草鱼,没有酒糟鱼这一项,还不知何日能成呢。”
袁立情轻轻拍了下袁宝儿低垂的脑袋,笑着说道:“我们宝哥儿怎么还见外了。”
“我没……”
“行,你没,那你最近就在家好好休养吧,修整铺子就让你云家哥跟着跑跑,入了冬事儿少,我们过来给你备备货。”
第二次了,几乎一样的话,上一个是现在正在灶房切猪肉片的满枝叔。
“哎!不用谢,不说你和我家良娃子玩儿得好,从你云家哥那儿算,咱俩家还是姻亲呢。”
感谢的话还没等出口,甚至才发出了音儿便被拦截,袁宝儿的目光转向了他的好朋友。
笑得一脸甜蜜的周怀良手里抱着新选的灰兔,嘴巴里嚼着田云家亲手扒的榛仁儿,完全没接收到袁宝儿的求助信息。
病号的反驳微薄至极,第二日亲友同至,香气四溢的袁家,人气也极为旺盛。
田云家就同柳从南带着柳家小弟一起去铺子忙活,良哥儿、柳家小妹手轻帮忙切烤好的猪肉脯,桃哥儿同袁宝儿一起围着炭炉烤肉脯,满枝叔和小周婶儿切肉条,钱玉容腌肉。
烟火缭绕中,冬季的寒冷都稍有冲散。
猪里脊肉削成薄薄的肉片,加红曲粉、酱油、淡酒、胡椒粉、花椒粉、白糖腌制一夜,平铺在宽大方形的笸箩中,风干一日。风干好的肉片相互粘黏,轻轻揭起便是一整片方形的肉脯,规整均匀。
铁质的烤网在炭火的炙烤下温度飙升,肉片接触的刹那铁网滋滋作响,随着炙烤,肉片枣红色逐渐加深,均匀刷上稀释的蜂蜜水,烟火气伴着甜蜜的香气随风而上。随手均匀撒上一层熟白芝麻,香气交缠融合,真叫人口水直流。
“宝哥儿,你这脑子是咋长的,咋啥都会呀。”桃哥儿翻动着肉脯,眼里满是崇拜,这猪肉,蜂蜜自个儿见了这么多年,咋就没想过还能这么做。
“哪儿呀,人各有长嘛,我也就会做点儿菜而已。”
“那你也是比别人长得多,我咋没瞧着别人鼓捣出这些。”
袁宝儿忍着笑,轻轻打了下他的头:“我呀,能捣鼓出这些还得谢谢你呀,有你这个贪吃的,我不多研究些,你怕不是要被其他人骗走了。”
哼。
“桃儿,来,尝尝婶子新做的肉干。”
“来啦!”
筷子一撇,马扎凳一拿,刚刚还否认自己是个贪吃鬼的桃哥儿,抛下了在院中烤肉脯的袁宝儿,愉快地奔向了新口味肉干。
一头猪的里脊有限,多是不规整的肉块,只能剁成肉糜调味再平铺成肉片,工序说不上精细却繁杂了不少。
袁宝儿的存货里多是里脊,肉糜的口感更好,但沉重的菜刀剁久了手腕都会疼上好久,只能隔几天剁一小盆,若不是昨夜阿爹带着三个徒弟剁了两大盆,怕是直到开业那日都存不上两坛。
炉架温度逐渐升高,偶有边角油脂滴落,引得木炭上火光迸发,就像那平淡如水的日子,因为怀有热爱而常有光彩焕发。
冬至馄饨,夏至面。
轻雪飘舞,身着水红圆领袍头系艳红飘带的小哥儿仰头站在院中,双臂懒散抬起,唇角微扬,目光炯炯,身姿挺拔俊朗。
袁宝儿看着飘洒的雪花,闻着自灶房蔓延而来的馄饨香气,深深吸了一口气。
“阿娘!阿爹抢我拐杖!”
袁宝儿定定地站在院中,双手来回倒腾了半天,最终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精瘦的腰肢,深呼吸平复心情。
被人来回来去搬了五天,这两日袁宝儿终于可以靠着拐杖行走,新鲜劲儿都还没过呢。
“袁老二!”
“哎……哎……”袁老二拎着拐杖,随着钱玉容的怒吼手忙脚乱地钻进灶房。
“你还拿进来,快还给孩子。”
“啊!”袁老二的声音浑厚的嗓音已灶房爆发而出。
“容娘,仔细新修的指甲。宝哥儿非要去后院收拾兔笼子,我这不也是心疼孩子嘛,容娘……”
浑厚的嗓音音量逐渐降低,袁宝儿认真分辨了半晌,也只是听清了无关紧要的两句“没扫雪路滑”“他穿的厚袄子”“我来,别累着。”
雪花渐大,温度明明没有下降,但袁宝儿的心凉凉的,猪肉大葱馅儿的馄饨真香啊,不让去后院还不让走到堂屋坐等开饭吗?
“宝哥儿!”
“今日我比柳从南来得早吧。”
“你站在院子中间干啥?有啥我不知道的习俗吗?”
“好香呀,袁婶儿我也要吃。”
“袁婶儿,你包的馄饨天下第一好吃。”
心更冷了……
桃哥儿循着香味儿就干脆利落地错过了他。
“哥哥,怎么站在这里?”
大敞四开的院门迎来了第三波客人,柳从南提着篮筐走进时瞧见的就是生无可恋站在院中的小哥儿。
“绥之,馄饨香不?”
柳从南:“?香……”
“可,我却吃不到。”
扑哧。
“阿爹!!”
恼羞成怒的袁宝儿被受伤的左脚困在原地,灶房门前袁老二拎着拐杖捂嘴偷笑。
“不闹了,不闹了,都进来吃饭吧。”
浅棕色透亮的汤底盛在青花大碗中,白白胖胖的大馄饨同葱花香菜一起在汤中浮沉,零星飘散的香油混着馅料的香气随着热气蒸腾。
寒冷的冬季,一口热乎乎的馄饨下肚,四肢都泛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