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发少年自己主动走进了实验室，习以为常地躺上了那张无比熟悉的实验床。

他那双异色双眼在格朗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让满怀心思的格朗心头一跳。

自从那次到052号的房间注射抑75-2型药剂之后，他发觉052号的眼神越发沉郁起来，往往与他对视，他都由衷心虚感，下意识的错觉，让他误以为052号知道他悄悄做的手脚。

到如今，052号已经注射了四针抑75-2型药剂。

格朗看着数据面板上显示的052号身体指标，那曾经让他心惊肉跳的异能因子活跃指标也已经大幅下降。

现在的052号，只有A级实验体的标准了。

塞缪尔曾经义正言辞否定的抑75-2型药剂，它的缺陷在052号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发狂期的隐患消失了，即使052号治愈能力便慢了，而实验进程还是顺利进行，并且今天就能看到实验结果。然而，虽然052号的每一个指标都在按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他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都最后一次实验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差错的。

格朗的眼神停在依旧被束缚带绑起来的红发实验体，看着他被密密麻麻的金属线所包围，变成一个乖顺的小白鼠。

而下一秒，那只红色的实验鼠精准对上了自己试探的视线，嘴角咧开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看着这一异常，格朗一下捏紧了手中的控制面板。

而等他再去细看时，红发实验体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刚刚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实验床上，路绝闭着眼。

他看不惯格朗那副心虚但强撑的样子。那一针偷偷摸摸的针剂，他在第三次AT850实验后便认识到它的功效。

那是一种异能抑制剂，而且有着很大的副作用。

在自己的异能空间内，那一片突兀的乌云，既会在碧海暴动失控的时候，与金色云海一起阻挡碧海的倾泄之势，又会在每次路绝调动金色云海时，混入其中，利用他无法被控制的特性，破坏自己的异能循环。

无数次，路绝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化作的云手在不知不觉地漏水。

它那无法被路绝控制的特性，以及随着针剂注入而不断延展，占据云海面积的压迫感，让他的异能空间一塌糊涂，本属于路绝控制的金色云海也被逐步压榨生存空间。

自己被污染的金色云海，让他既无法照常转化碧海，也无法正常运行治愈异能。

格朗这一阴招，给他惹了极大的麻烦。

路绝试了很多方法，但抑75-2型药剂带来的抑异能因子物质与碧海是彻底不相容的两者，即使将金色云海包裹住乌云，让其被碧海所吸收，那不相容性也会将乌云排出，损害的，只有路绝的金色云海。

死局，路绝所面临的现状，是一盘死局。他无法去等那绝境之中爆发的那一次概率极低的奇迹，他更想要把步入绝境的开关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思考多日，他能想到的破局方式，便是置死地而后生。

格朗的这个AT850实验是从B区承接来的，他很急，这种着急不仅能从他用异能抑制剂来压制自己的发狂期体现出来，还从他一步步加快实验进程可以得知。

副手们的抱怨，格朗的急躁，临近的时间线，都让路绝隐隐之中有些预感，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某个布局之中，他不知道陷在局中的自己是什么角色，也不知道这个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如今，他自己的生命正一步步受到威胁。异能抑制制所造成的后果，已经开始让自己的治愈速度跟不上格朗的实验进程。

按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定就会在这次或者下一次的实验中沦为失败品。格朗的项目有结局，而自己作为实验体的命运还远远等不到终局。

所以他没有时间了，他必须解决自己异能空间的异状，同时让格朗的实验失败。

极好的耐心让他等到了今日，他势必要一举击中靶心。

刺眼的装置灯下，红发少年睁着他那双异瞳，感受着皮肤被划开的痛感，听着身体自我保护程序在身体深处启动，那一刻他闭眼进入到了自己的异能空间。

天地倒悬，海浪汹涌。

置身于狂风暴雨中，路绝放弃了对金色云海的控制，任凭身体本能进行自救。他漂浮在半空，看着沙滩被碧海淹没，看着倒悬的海水奔向金色云海。

奔腾的海水像前进的士兵，冲碎了云层，下一刻又化作深渊的巨龙，搅碎了所有云块。

漆黑染遍了路绝目所能及的所有颜色。

倾盆大雨之下，属于他本人的幻象如同那被吞噬的云层，被雨点洞穿。属于身体凄厉的悲鸣呼啸在异能空间，伴随着体外尖锐的警鸣声，在路绝耳边响起。

置身在撕裂的剧痛中，放手一搏的赌徒举起了手中的指挥棒，指挥着海水进一步进攻，直到整个天地见只有漆黑这一抹颜色，乌云也被卷入汹涌的海洋。

这是由路绝亲手缔造的绝境。

“052号的生命体征正在飞速消失！”

“主任，异能因子活跃值又一次飙升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你所设置的警戒线！”

“异能等级也在飞速下降，已经跌至C级了。”

“主任！”

一片混乱中，格朗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明一切都在按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但为什么所有仪器都在报警？副手们在说些什么？

052号不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吗？

密集的仪器内，红发的实验体双眼闭着，安静宛若熟睡地躺在实验床上，顶上的装置灯照在他脸上，却不比他脸上的白。

大约沉默了一分钟，格朗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他在惊惧下大喊：“把医疗仓拉过来！”

听到命令的副手们也开始走动起来，他们启动了实验室内已经很久未使用过的紧急医疗仓。红白两色的医疗仓第一次眷顾了052号，它温柔地覆盖着052号裸露的肌肤，试图唤醒陷入疯狂的赌徒。

外界的混乱路绝听不见，他漂浮在破破烂烂的异能空间内。

在凄厉的悲鸣声中，破破烂烂的小人将手捅进了自己的胸口，掏出了洁白的核心，在漆黑的世界中，将其送上了天空。

一霎那，那一抹洁白成为了这时间唯一的色彩，它比漆黑更加夺目，照亮了一切，也唤醒了被淹没在深海中的金色云海碎片。共鸣的频率在异能空间回荡，白色的蒸汽从深海中飞腾而起，由一缕化作千万缕。

路绝在一次次残酷实验中所锻炼的熟练度第一次展露它所有的实力，惊人的转化率呼啸奔腾。

破碎的金色云海再度凝聚，弱小又颤颤巍巍地漂浮在高空，在倒悬的碧海瀑布中间破茧重生。

比原来稀薄很多的金色云海顽强地与碧海争夺属于自己的领地，丝丝缕缕地缠住海浪，撕扯吞噬，化作自己的养料。

熟悉的指挥家交换了指挥棒，借力重塑了整个异能空间。

看着因为不相容性，被碧海隔开的乌云，路绝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个异能空间，逐渐分为三色，被路绝操控的金色云海将倒悬的海水包裹其中，铸就一个球形空间，将大部分碧海水分离出来，宛若穿线插针，圈养出自己的储备粮。

而剩余的碧海随着路绝再度掌控身体而逐步平静下来，下坠的重力，将不相容的乌云压制在底下。

白、蓝、灰三色，泾渭分明地构成路绝的异能空间，与此那金色云海还在不断勾线编织，一点点修补破烂的异能空间，露出深渊的天际破洞，正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愈合。

就像是同样具备治愈异能一样，一点点修复再生。

而那抑异能因子所构成的乌云，彻底被碧海隔绝开，再也不能触及那片洁白。

路绝利用身体本能所导致的碧海暴动，将整个异能空间的秩序再度重塑，另类地成为此间的主宰。

“生命体征在回升！”

“异能等级也在不断上升！”副手惊讶地喊，看着那飙升的曲线不断上走，突破了B、A级，再度回归到S级。

“异能因子活跃值也在！”另外一名副手卡了壳，“还在飙升……”

那条蓝色的曲线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还在不断飙升，速度不降反增，一步步越过了控制环的最高警戒值，最终越过了格朗所惧怕的发狂期界限。

一瞬间，整个实验室连同C区所有区域都响起了警报声，系统维护智能在广播中预警事态的等级级别，冰冷的机械声安排着撤离行动。

“检测到有S级实验体发生异能暴走，请有序撤离！”

“安全撤离通道已开启，请C区所有人员有序撤离！”

系统智能的声音不断响起，在晃眼的红灯中，格朗和几名副手都愣住了。

“完了……”

格朗更是恐惧地后退了一步，他抬头看去，红发实验体不知不觉睁开了双眼。他被黑色的束缚带牢牢地绑在实验床上，明明处于被束缚的状态，却让所有人的后颈都发凉。

那双异瞳充满嘲弄，像讨债的疯狗，森冷的尖牙已经高悬在他的头顶，预备撕扯下他的头颅。

格朗不择手段地想要压制的052号发狂期，这颗定时炸弹还是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