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的身影彻底从海滨城市消失,倾海弟子仍是不能放松,几乎是全员出动,一边巡逻加强防守,一边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为受伤的人们疗伤治疗。
尽管伤亡惨重,但两条神龙的出现驱散了人们心中的绝望与悲伤,沉溺与悲伤氛围中的人民纷纷化悲愤为力量,为整座城市的重建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弱弱自然也是看到了倾海上空翱翔的两条巨龙,他知道外面的情形应该是稳定了下来,他安心地待在书房,收拾着一片狼藉的院落。等待着沐冬,还有那个总是让他头疼的小孩。
听到院楼传来动静时,弱弱正扶起一棵被灵力压倒的树。他头也未回,语气平静地说道:
“有人闯进书房了,不过我都搞定了。”
“弱弱,快——”沐冬的声音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弱弱从未见过沐冬如此失态的模样,转身便看到沐冬的衣角一闪而过,他已经冲进了诊疗室。
弱弱迅速跟进去,一眼便看到了被沐冬放在床上的阿梢。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几乎察觉不到。
“怎么回事?”弱弱目光一冷,坐在床边,动作却没有停下。他抬手搭上阿梢的脉搏,指尖下的跳动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阿梢身上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弱弱记得他出门时还是一身干净的白衣。
“到底怎么回事?”弱弱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意。
沐冬站在一旁,正源源不断地为阿梢输送灵力。闻言,他垂下眼眸,声音低沉而痛苦:
“开启龙灵封印的时候,遇到了七斋的斋主和林珩……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寸步不离地看着他,是我的错!”
弱弱咬牙摇了摇头,语气沉重:
“他护住心脉的那股力量已经消失了,体内肺腑皆受重伤。沐冬——我救不了他。”
“怎么会救不了?一定要救回来!”沐冬的声音几乎嘶哑,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他想告诉弱弱,这是姐姐的孩子,可此刻他的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怎么才能救他?你见识广博,你肯定知道的!”沐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弱弱从未见过沐冬这般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哪怕我能将他救活,但他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个筋脉尽断、无法修行的废人。这样活着,于他与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他是符阵天才,现在——”弱弱握着阿梢那只无力的苍白的手,语气中满是无奈与痛惜:
“他现在很痛苦,你想象不到的痛苦。每次呼吸,都是在搅碎他的肺腑,他的血脉。沐冬——”
“我让倾海所有的医修都过来,总能、总能救回他——”沐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声音颤抖。
“他可能是……他是姐姐的孩子啊!”沐冬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随即跪在床边,声音嘶哑,脸上满是悲痛。他看着弱弱不可置信的表情,字字泣血:
“他是姐姐的孩子,弱弱,他不能死。”
弱弱闻言,如遭雷击,握紧手中那只冰冷的手。他的大脑飞速旋转,药方、秘术在脑海中不断徘徊。终于,他开口了:
“若是有神药言罗,活死人肉白骨,莫说让他活过来,就是断掉的筋脉也可以再生。但是——”
“我去,我去乌梅求药!”沐冬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站起身来,手轻轻抚摸着阿梢的脸,专注地看着他:
“我去乌梅求药,阿梢,坚持住。求求你,坚持住。”
“你冷静一点,没有提前报备,乌梅无人能近,你不想活了吗?”弱弱揪着沐冬的领子,厉声吼道。
“你冷静一点。”
“言罗一定能救阿梢。”沐冬压下心中思绪,冷静了下来:
“你不用担心,沐家与言家祖上交好,三小姐和姐姐又是好友,我不会有事的,这几日,阿梢就拜托你了,一定要等我回来。”
“五日,我可以用药延续他五日生命。”弱弱看着他,郑重地说道。
“你一切小心。”
“好,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沐冬将落雨鞭放在阿梢床头,最后看了阿梢一眼,径直离开。
弱弱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阿梢,叹了口气。
岭南乌梅,神药言家。言家作为神族的后裔,拥有极高的炼药天赋,能够炼制出效果非凡的丹药。其中有两种神药,令西玄大陆的修士趋之若鹜。
一是子衿,这种丹药能够提升修为,助人破境。然而,子衿被言家严格把控,除非用绝世珍宝交换,否则无人能够得到。
二是言罗,又名阎罗,具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能够起死回生。言家每月限量出售言罗,同时不间断地为北燕守卫边疆的炽北军送去此药,虽然数量有限,但确实大大降低了炽北军的死亡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神药的存在引来了各方势力的觊觎,但没有人敢在乌梅放肆。因为有一位大人物一直守护着言家。传闻中,他的修为深不可测,在乌梅外部设下结界,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没有言家的允许,都无法进入乌梅。
这位大人物从未出过剑,但他的威名却无人敢挑战。北燕皇族前来求药时,也会在乌梅外下车,抛弃皇室依仗,一步一步走进乌梅。天山派的长老们也曾伏地求药,甚至连常青书院的那位圣人对他都礼待有加。
然而,沐冬并未见过这位大人物。言家和沐家父辈关系不错,两家小辈也常有来往。在沐冬的记忆中,言家就像一个普通的世家大族,和乐融融,温馨而亲切。
言家年轻一辈有四个孩子:
言大当家言知安,年轻时曾在北燕丁家学习行商之道,后来凭借神药之名,将言家的产业扩展到最大。他创办的落梅斋遍布西玄大陆的每个城镇,使他成为西玄第二富豪。外人与言家的交易,通常都由言大当家管理。
言二先生言知辰,文质彬彬,才华横溢。成年后进入常青书院,成为四大主教之一,从此不再过问家中俗事,专心于书院事务。
言三小姐言知兰,是言家唯一的女孩。她酿酒技术高超,做得一手好菜,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注于酿酒。最重要的是,她是沐秋的闺中密友,两人关系极好。
言四少爷言知元,是言家对外的第二块招牌。他年轻俊俏,性格潇洒,游走于北燕都城,是无数达官显贵的座上宾,也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但是这四个孩子除言二先生外都没有炼药天赋,唯一一个有天赋的言二先生却不知为何离开了言家,归入常青,八年未出过常青一步。
那个时候整个西玄大陆都在观望,都在担心言家的神药会不会就此消失的时候,乌梅又传出了消息——言老爷有个孙子,是个炼药的天才。
那个孩子是谁的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众人无从得知,众人只需知道神药还会连绵不绝地出现便行,便安心了。
沐冬提着一口气日夜兼程疾行了两日,不敢放慢脚步,到达乌梅结界之外时,他踉跄往前了一步,眼前一黑,随即他压下喉尖的铁锈味,挺直身子,恭敬地行礼。
“晚辈沐家沐冬,此次前来只为求药,不会祸及乌梅,望先生见谅,请先生帮忙通传三小姐。”
话音落地,没有回声,沐冬只有先等,若实在是等不到,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结界的入口处:
若实在等不到,便只有硬闯。
然而功夫不负苦心人,不到半个时辰,结界处便有了动静。
一名身着翠色衣衫的女子手提灯笼,轻飘飘地从远处飘过来。五官清秀,她昂着头,将灯笼提起来,映照着沐冬的脸:
“沐冬,好久不见。”
沐冬看着言知兰乌黑的双眸,怔了怔,然后回到:
“三小姐。”
言知兰的眼睛有些无神,她的视力不好,当年沐秋的死讯传来,言知兰悲痛欲绝,几乎哭瞎了一双眼睛,因为太过悲伤,在外难免睹物伤人,于是便回到乌梅,再未出过家门。
“今日怎么找我啦?”言知兰人如其名,像一株气质忧郁高雅的兰花,说话也是轻柔柔的,与沐冬说话的时候,对方好像是个小孩子。
“我来求药,我想要一颗言罗。”沐冬直接说道。
“为谁求药?”言知兰随即问道。
“一个孩子,一个符阵天才。”沐冬迟疑了一回加上了后面这句话。
“可有亲人在世间?”言知兰沉默了片刻继续问。
“——有”沐冬哽了一下,然后点头答道。
言知兰轻轻笑了笑,也听得出沐冬话中情绪的不稳与痛楚。于是她继续说道:
“神药言罗的使用方法不同于其他,每月供应到北燕的言罗治疗轻伤者只需要口服便可。但是若是服药之人重伤或是死亡了,便需要聚魂,再以至亲之人的心头血食之,这样才能生肌造骨。”
沐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隐秘。
“你来求药,我自然是要给的。”言如兰语气夹杂着淡淡的悲伤,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沐冬:
“昔日我送给沐秋的新婚贺礼便是一颗言落,当日我也如此嘱咐过一番,可惜,那颗言罗终究没有救回她的性命。”
“多谢。”沐冬接过玉瓶,听闻此言,脑海中的某些思绪突然连成了线,他捂住胸口,步伐有些不稳,摇摇欲坠。
“你一个人可要好好的,别把自己逼太紧了。”言知兰想安慰沐冬,却发现自己想起沐秋十分难受,更何况身为弟弟的沐冬:
“人各有命,沐冬。”
沐冬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什么,魔族伏击小队,为什么修士皆战死,林珩却独活了下来,还有阿梢,那时他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幼儿,为何——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沐冬将所有思绪收拢,随着言如兰道谢:
“多谢三小姐,倾海还有要事,我先走了!”
告别了言如兰,沐冬又提气往回赶,马不停蹄的奔行,沐冬自观海楼上一战,将近五日未曾休息过,但还是未曾放慢自己的速度,最终,在第五日日出之时,他赶到了倾海,回到了沐家,推开诊室的大门,他却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口血喷在前来接他的弱弱身上。
“沐冬——”弱弱目眦尽裂。
“药——”沐冬只是将药瓶往弱弱手中一放,然后借着弱弱的搀扶走到床边,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生机全无的少年。
“三小姐说,言罗必须混着至亲之人的心头血送服。”沐冬一边看着阿梢,一边掏出了一把匕首,退掉上衣,准备下手之时,手腕被弱弱握住了。
“你本就受了伤,又长途奔袭,灵力耗费严重,现在你若放了心头血——你——”弱弱欲言又止。
“无碍,沐家有你,我不担心。弱弱,交给你了。”沐冬挣开他的手,然后刀尖刺进皮肉。
弱弱咬牙,打开了药瓶,一股药香扑面而来,瞬间蔓延至整个房间,丹药香味很淡,有一股梅花的味道,这其中夹杂着木香、草香,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耳清目明,精神百倍。
弱弱上前,将小小的丹药喂进阿梢的嘴里,面无血色的嘴唇被掰开。
沐冬的心头血混合着灵力,成为一条红线,被弱弱引入阿梢口中,线的一头连着沐冬的心脏,另一头汇进阿梢口中的丹药之上。
沐冬面色惨白,饶是修为再高,巨大的灵力消耗,又不间断失去心头血,此时也是脆弱不堪,但他注视着阿梢,唇边竟有一丝笑容:
“他是姐姐的孩子,我便是他舅舅,这言罗便一定有效,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病床之上,阿梢却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弱弱转头看向沐冬。
沐冬闭了闭眼,大脑一片混沌,不可能的——他压下心中不合时宜的念头,将匕首往心脏狠狠一扎,灵力混着心头血的红线瞬间变粗了一辈:
“肯定是心头血不够,没事的,没事的!”
弱弱看着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沐冬,心痛不已,他从未见过沐冬如此虚弱狼狈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转头看阿梢。
阿梢,快点好起来吧。
鲜红的灵力在房间内流转,突然自阿梢的身体内散发出剧烈的红光,将每一丝红色的灵力都拉入他的体内,紧紧锁住。
阿梢皱起眉头,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浑身无力,脑袋晕晕乎乎的,身体里仿佛有一股炽热的火焰在燃烧,几乎要将他的内脏烤熟。太疼了,太热了,可他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任由那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