岄羲云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说了不干涉好友的选择，他就真没有插手过。

顶多实在幕后默默布局，让好友随时都有选择的余地。

默苍离不是没有察觉，但他只是沉默着走向自己为自己划下的结局，没有回头。

到了最后，道长抱着小九安稳的出现在了离琉璃秘境不远的小树林里，身后跟着几人，沉默不语的看着幻化出来的水镜。

“苗疆王脉，确实有趣啊。”

多种多样的个性让人充分看到了人性的复杂。

小树林里，笑嘻嘻的公子开明站在几个水镜前左瞄瞄，右瞅瞅，语气十分搞怪。

“王脉凋零至此，唯一一个上智之人还是心太软了。”

要是狠心一点，杀了反对他的，中原现在也无力关注，在苗疆再改一下史书，他要什么名声没有，也不至于被默苍离算计的死死的。

一脸正色的黑白郎君沉声道，黝黑的眼眸重水镜移开，直勾勾的盯着旁边这个一脸不正经的魔。

“太鲁莽啰，再~说了，苗疆又不像中原人口众多，北竞王要杀到什么时候，杀完了，他就成光杆司令啰。”

被杀意锁定的策君公子开明罢了罢手，颇为嫌弃的道。

“魔世与伊之交易，你可不要忘啰。”

黑白郎君一针见血，完全根据自己债主的提醒来，他并不想被带到沟里去。

“知啰知啰，真是，太啰嗦了。”

眼见带偏人，躲不过这一趟，策君瞬间扭头不再看他。

道长也不管他们两个借着自己的镜子在看什么，抬头望着天际明明灭灭的命星。

不过须臾，那可晦暗的命星突兀的被一层血色笼罩，与此同时，道长收回了其余镜子，只留下一面。

水镜之上，让人心惊胆颤的一幕悄然展现。

“……师尊让此局，根本无解！”

俏如来闭眼，无力的侧头，握着佛珠的手微微颤抖着。

“除非你死，亦或者，我死。”

默苍离语气决绝而平静，但眼神里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期待。

一语闭，佛者不禁悲怆连问，为什么自己的师尊，竟然要布下这样的死局来逼迫自己对他动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被质问的人抬头看着一树琉璃在风中凌乱，闭上了眼，随后睁开，抬手转身，把墨狂自镜中拔出，立在了两人中间，语气带着漠然又强势的催促意味。

“这一剑之后，你会明白。”

“我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带着哭腔的声音是佛者死死压制自己的情感，双手紧握，指甲嵌进了血肉里，他却感觉不到这份疼痛，只觉得心如刀割，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了。

“如果你真的看破所有的布局，你就会明白，你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师者无情，冷漠的点破弟子内心迟迟不肯相信的挣扎。

“师尊……”

俏如来前行一步，欲要挽留决绝如斯的人，却被默苍离狠心打断。

“我讲过，我会为你铸智、铸计，这是最后一项，铸心。”

看着转身的人，佛者紧握拳头，泊泊血色自缝隙落下，禁闭的双眼，颤抖的躯体，唇角溢出的心血，无不彰显出主人内心的疯狂挣扎。

“做不到，就自尽，你不是第一个被我放弃的徒弟。”

到此为止，水镜泛起涟漪，归于平静，不再展示。

玥羲云布下水镜的目的，是让自己找来的人心生忌惮，就算不愿，也要按照约定走下去，而不是把自家好友的隐私暴露在敌人眼前，也不可能让他暴露。

威胁，点到为止就好，后面的自然不用看下去了。

加之来前不经意的几句话，足够让公子开明知道，默苍离是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弟子，能如此狠心，如此疯狂。

人以类聚，借之告诉公子开明违约的后果就是最大的目的。

确实有被威胁到的公子开明面上不显，但内心的想法暴露出他的惊疑不定。

‘这样的狠心了，不亏是他。’

“俏如来人都快要走了，那你还在这里做啥子？”

眼看他在走神，道长一个眼神过去，黑白郎君周身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光明正大的开始了威胁。

“好啰好啰，这就去啰~”

不情不愿的拖着声音转身，开始了心里小剧场，在里面嘀嘀咕咕。

‘恋爱中的人啊，也不想一想那个擦镜人对魔有那~么的憎厌，还要我去收尾。他分明是抓住了我们的痛脚来逼迫的，还怕策君我来捣乱，不但用水镜威胁我，还算计你个人形大熊猫来以武压魔，哼，真偏心的人！’

“哼！”

黑白郎君目送公子开明通过阵法走进琉璃秘境，收起了水镜，开始在幽灵马车上安静等待。

为什么是公子开明去，而不是黑白郎君或者玥羲云亲自去呢？

很简单，因为玥羲云为了防止他家好友曾经的徒弟雁王循着蛛丝马迹找过来捣乱布了个阵法。

临时布下的阵法是很脆弱的，阵法这边需要有人守着。

玥羲云因为需要体验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又不补充，随着躯壳寿元流失，身体比较脆，武力值虽然依旧，但能不动，还是不动为好。

而就黑白郎君在武力值来说，确实比策君要高。

他们两个去处理后续，岄羲云再次抬头。

那颗一直陪着默苍离命星的星星开始闪烁不定，星光照在那颗变得暗淡无光的星星上，那黯然的星光亮了一瞬。

看完星相的人摸了摸陷入沉思的小团子，把目光投入了自己面前的水镜上，慈悲无心。

那一面水镜里，正现悲壮血色。

眼见佛者颤颤巍巍，用染上自己鲜血和手握上墨狂，默苍离仿佛看到久远前，同样的场面，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结果，如他所求。

挥剑入心，墨者不避不退，燃起欣慰释然的微笑。

“这一次，你做的很好。”

细弱呼吸的话语，让佛者留下刺目的血泪。

“不准……”

“恨自己……”

随着默苍离的生命力飞速流逝，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俏如来的躯体，一树琉璃碎成万千碎片，血之禁印向不忍直视此景，背对师尊的人烙印而下。

墨者费力的抬起手，需要擦掉弟子的血迹，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羽国之后的一场谈话，也想起了那个不离不弃的人，无力垂下，缓缓阖上了双眼。

俏如来转身，听到最后的赞许，惊见一抹微笑，随着在模糊中消失。

树断，杏花君不可置信的呼唤和公子开明的身影出现。

看的人挥散了水镜，神色有些微妙。

好似他的某一世道果里，有过这个想法来着，当时还在遗憾要不是长青那个小团子阻止，可能会省不少心。

现在看来，祂或许是对的。

但是，不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呢，扶苏又不是俏如来。

只能说，玥羲云不愧是默苍离的好友，对弟子的快速培养上的想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在纠结不存在的如果，已经知道结局的道长转身离开了这里。

把好友的后续交给合作对象的道长去了哪里呢？

他可是借着采药的借口才下山的，现在事情解决了，就该回去神蛊峰给某个瘫痪病人治病了。

表面上，道骨仙风但战五渣的道者迫于好友狼主，也就是曾经的千雪孤鸣的请求在给神蛊温皇认真治病。

实际上，是玥羲云防止某人提前诈尸，为了愉悦自己给他添堵的可能性发生，主动来的。

“主人，这样真的好吗？”

小九在自家主人和公子开明达成交易的时候就开始满脑子问号。

它不怀疑自家主人的智商，但用魔世的存亡来威逼利诱一个智者真的不会被反噬吗？

“你情我愿的事，不是挺好的吗。”

说罢，道长垂眸不语。

这个时候就暴露出道者交际范围狭隘的缺点了，他在这个世界是真正的不问世事，偏居一隅，认识的人本来就是一个巴掌都不够，这里头还没一个适合参与这件事的。

迫不得已，他只能临时找人了。

黑白郎君的帮忙就是他救下忆无心和他自个儿的成功例子。

找公子开明是因为他的软肋在道长这里太好拿捏了。

策君的目的在于魔世的人不沦为战争失败的陪葬品，在这个前提下，玥羲云就是最好的退路。

反正魔世的剧情该走的走完了，玥羲云不介意救一救，天道贵生，他亦如此。

“主人，您不是认为苍离先生不会用上那枚玉佩的吗？”

盲目崇拜的小九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对这个问题迷茫起来。

他家主人说到做到，压根没有干涉默苍离的命运，它这看了一路，眼见着这位眼底眉梢的死意越发浓郁坚决，最后也确实如同天命一样在进行墨家的传承仪式，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要知道，那枚玉佩只有拥有者的求生意志才能激活。

也就是说，至少默苍离在某一瞬间确实有过想要活下来的想法的。

“杏花君不是活着吗。”

道者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一念之差，往往会造就不同的结果，尤其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几乎横跨了一部剧情。

当然，如果杏花君真的死在默苍离手上，这枚玉佩的作用就是救下杏花君，外加完成好友的计划的同时，保好友一个全尸了。

虽然皮囊与他好似只是一件衣服似的，也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好友身首异处还要被凡俗被亵渎。

现在好友没死成，玉佩的躯体便算是不破坏默苍离计划的替补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