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彻底开启寒假。
程意只在姑姑家待了几天，独自坐车回了老家，她先提前回去，没过一周，冯淑琴也到家了。
母女两人还是住在当初的筒子楼里，住了这么多年，邻里邻居都互相认识，几乎都是熟人，楼下独居的孙奶奶秋天的时候搬走了，程意和妈妈去置办年货，特地买了些糕点让程意送去，没想到开门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姐姐。
程意这才知道，孙奶奶秋天的时候被儿子接走，往后都不会再回来住了，这户空置，刚巧有人要来，老人家孩子便接手租了出去。
新搬进来的住户叫春雨，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干脆爱笑的南方姑娘，是这里新来的一名小学支教老师，今年留在当地，不打算回家过年。
相处了几天，两人在某些方面可以说志趣相投，于是，程意的寒假多了份乐趣，经常来楼下借书，或一起窝在电视机前看纪录片。
“阿萤是班里学霸吧。”春雨切了盘橙子放餐桌上，见程意在看她收拾出来的照片墙。
春雨走过去手搭在她肩上，给了她一牙橙子，自己也咬了一块，看程意盯着的一张照片：“这是——”
“库峪河和关中环线交汇的地方。”
“聪明呀宝。”春雨一只手撑着腰，一手搭在她肩上，“是不是很壮观，古人说雪拥蓝关古不是没道理的。”
“嗯。”程意心道的确壮观。
虽然她还没有去过很多地方，它们却已经真真切切的存在她的记忆力。可记忆是一回事，照片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她想，等以后自己也一定要走一趟。
“我不是学霸，其实相比我更擅长语文一点，我们班地理学得好的人有很多的。”果香清新扑鼻，程意视线落在小瓣橙子上，看了会儿。
“那就是语文学霸，科目学霸也很牛啊。”春雨笑着说，过去撑着沙发坐下，回头看，小姑娘长得标标致致，像白雪皑皑里破冰生长的一株玫瑰。那点八卦心忽就燃起来了。
“阿萤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或者目前正在追你的？”
“没有。”
“真没有？”春雨不太满意，心想那帮男生都什么眼光，“该不会吧，人家指不定偷偷暗恋你，你不知道。”
诚实说，从上学开始明里暗里示好感的男生确实有，不过都被程意的坏脾气给劝退了。
她有时候说话挺毒的，最出名的是初中有个高年级学长总是偷偷往她抽屉里塞零食各种小礼物，被程意直接送失物招领后，开始走极端，胸有成竹跟朋友放话一个月就能把人追到手。
当时在课后八卦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结果程意本人理都不理，男生丢面气得放学来她们教室门口堵人。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丑的，留长指甲的男生我觉得有点恶心，还有我建议趁这个时间段多打打球或者补补钙片，要不以后只能买增高垫了。
程意毫无感情说完，绕过人直接走了，留男生脸青一阵白一阵僵在原地。自此一战成名，程意这样的女生，只能远观绝不能对她多抱有心思。
“你们学校就没有什么高质量男生？”春雨狐疑。
“你有点烦。”
春雨被逗得哈哈笑，脑袋仰在沙发上，知道这个话题终于戳到她了。学生时代有喜欢的人，几个心动时刻再正常不过。
除夕这天雪下得不见停，到夜里基本已经银装素裹，世界雪白一片，屋檐上，树上小道里全是厚厚的积雪。
阖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窗户透着其乐融融的光，这年小地方还没有明令禁烟花爆竹，窗外噼里啪啦响，烟花在夜空砰砰绽开，一颗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世界璀璨，刹间烟火，亮如白昼。
年夜母女邀了春雨一起，团圆夜凑一块也是热闹，饭后程意电视有些看累了，手机滴滴响，消息此起彼伏不见停歇。
回到房间，程意支了半道窗户透气，敞开双臂舒服躺在床上，门外春雨陪冯淑琴看小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传来几声笑声。
雪粒簌簌，风雪清清淡淡的，楼下柑橘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总之从程意记事起，这棵树就在这里。
空气里是淡雅的冷冽香气。
房间里没开灯，月光皎洁，烟花映面，整个世界有种温柔安宁的美好，床垫轻轻将她托举，有种重回子宫里的温暖。
程意突然想，就停在这一刻吧，她不想回姑姑家，不想一个人待在陌生的环境。
可闭了闭眼，又不禁捞起手机。班级群里畅快聊天消息已经99+，程意单独加的好友不多，页面也飘了十几二十条单独的群发祝福，宋朝的，还有几个没怎么接触的同学。
苏明明一小时前发来语音：“程意，除夕快乐啊！”
程意敲字：“除夕快乐。”
哪边恰好在线，秒回复，苏明明在吃瓜子砂糖橘，背景是热闹的家常音：“程意你刚刚听邓紫棋的歌没有？！”
她唱：“想听你听过的音乐，想看你看过的小说～”
“听了，好听，李宇春《蜀绣》也不错，全息成像刺绣艺术呈现的很好看。”
“对对对！你果然懂我！她这次的服装也好漂亮，和春春超级搭。”苏明明眼里闪着光，忍不住变换着曲调哼起来：“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
苏明明热情忘我唱着，唱到半道，忘词了：“程意快快快来给你接。”
程意被催促着清了清嗓子，凭着记忆里的词：“……君可见夏雨秋风，有人为你等……”
苏明明默了两秒：“同桌你唱歌好好听！！！我简直要爱死你们仨啦，还有还有潘长江和蔡明老师的《车站奇遇》特别有趣，今年小品我最喜欢这个！你现在在干嘛。”
“刚陪我妈妈看春晚，累了现在回屋躺会儿。”
苏明明提醒：“老班下午发了红包你记得抢哦，每个人都有一份，我抢到三块多呢。”
“知道了。”
正一条一条语音聊着，就见上方忽弹出来一则语音申请。
程意被映入眼帘的备注吓了一跳，唰地从床上弹起来，完全不知所措，烟火映在她脸上，那颗难抑的心此刻砰砰鲜活跳着，她一度以为看错接起来：“……喂。”
哪边显然愣了一愣，明明是打过来的一方，却好像是拿了反角色。但很快程意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那头弱弱发出一道试探脆生生的童声：“……姐姐？”
“你是？”
真的有声音，宁宁吓得手机飞掉在沙发上，慌忙捡起来，跳下地连门也顾不得敲：“哥——哥——！”
陈清许一条腿抻着，曲着一条腿正坐在地毯上玩switch，见慌慌张张闯进来的小女孩，视线继续落回屏幕上，操作着小人：“说多少遍了，进我屋要先敲门，手机都给你了，要看什么动画什么公主，自己找你妈妈搜去。”
怕那边听见，宁宁憋着气不敢出声，摇晃着他胳膊将手机反过来要给他看，陈清许漫不经心挪了眼，眼波瞬间凝住，小屁孩心虚着将手机往他怀里匆匆一塞，跑了。
陈清许喉结滚了下，轻声：“程意。”
“嗯。”
“抱歉，不好意思，手机被家里妹妹拿走，她不小心按过去了。”
程意抱着腿，轻轻哦了声。
陈清许笑：“除了这个字，就没有别的，能不能丰富点，怎么最近一跟我说话就这么简洁，新年快乐程意。”
过了良久。
“新年快乐，陈清许。”
远处天边烟花砰砰绽开，绚烂的星火层层叠叠像花朵一样四散开来，缤纷夺目。既然是不小心按到，程意觉得那他们该挂了，苏明明发来几条，说她要接替小姨打麻将去了。
大概停顿的有点久，陈清许听到哪边的烟花歇了，怕程意真给他挂了，咽了咽喉咙，再开口语气显得有点火急火燎：“程意你要不要听故事？”
说完这句话，恨不得打自己嘴，听什么故事？
有病吧陈清许，属实有点被自己无语到了，手边上是小侄女的伊索寓言，情急之下连脑子都没过就无厘头瞎蹦出来。
“不是。”算了，自然点，紧张什么，能不能正常说话。
“下午班群里怎么没见你冒泡。”又清了下嗓子，很做腔做势又多此一举地补充道，“老罗在群里发红包，群里还挺热闹的。”
“在忙没看见呀，晚上陪我妈妈看电视，现在才打开手机。”程意发了一张年夜饭的照片，一桌子菜，有荤有素，热汤凉拌每一样都漂亮食欲满满。
“厉害了，这里面哪道是你做的。”
“酒酿小丸子和炒虾仁，不过我最喜欢我妈妈的板栗排骨，春雨姐的炸茄盒也很好吃。”
“看起来卖相都很不错，春雨姐？”
“楼下住的一个姐姐。”
难怪，陈清许记得程意好像和他一样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两人又默了一阵，突然而来完全在任何意料之外的通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程意脸热地趴在床上滚了下。
雪粒子静谧地飘着，月光也皎洁。
还是头一回有冷场的时候，也是服气自己，今晚这张破嘴到底怎么了，掉什么链子，陈清许胳膊肘挂在膝盖上搓了搓脸，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就听外面冯淑琴唤：“阿萤，洗了水果快出来吃，春雨等会要走了。”
“好，马上来。”
程意小声：“我要挂了。”
“嗯。”陈清许趁挂断前赶紧补了一句，不知那边究竟听没听见，“开学见！”
一直等结束，陈清许才愣神回来。
阿萤，原来是程意的小名啊。
阿萤……
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