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闫莉嬅正在讲着清明节假期作业中错频最高的题目,后门处突然有了响动,打瞌睡的同学顿时不困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两个穿着校服的外班学生不紧不慢地将一副担架抬了进来,放在了教室后面的空地上。
安静的教室里霎那间哄闹起来,四面八方都是议论声。
闫莉嬅曲起手指叩了叩黑板:“待会消防演练你们爱看多久就看多久,现在都把注意力收回来。”
担架是她昨天请教消防员后,消防员让准备的。
有专业人士支了招,悬在她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一下课就有一群人围到教室后的担架旁,像是看到了稀奇物件,忍不住动手摆弄。
不一会儿,几个脸皮厚的同学竟你推我攘,嬉皮笑脸地争相躺上去扮演失去行动能力的伤患。
同窗三载,同学们彼此之间都熟得不能再熟。
一个男生把躺在担架上的死党拽起来,自己躺上去。
他的死党和旁边的同学眉来眼去一合计,两人忽然抬起担架往后门侧面狭窄的横截面撞去,他连忙大惊失色地从担架上跳下来,逃过了一劫。
闫莉嬅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顿时心觉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站在一众学生身后倒吸一口凉气,将计就计,故作严肃道:“正式演练的时候你们谁都不许假扮伤者让人抬,老老实实参加紧急疏散。想碰担架就规规矩矩把谈云淼同学安然无恙地运到楼下,否则别再动担架一下。”
“闫老师我来抬!”
“还有我!”
两个身强体壮自告奋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是兴奋劲还没过,迫切地想要发挥余热。
吵归吵,闹归闹,不把助人当玩笑。
闫莉嬅欣慰地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再次感觉到少年人身上的蓬勃朝气,以及团结一心的力量。
这次消防演练为了能让全校师生身临其境,不是简简单单的无实物表演,还准备了丰富的道具。
消防车直接开进校园里,停在专用停车位上,哗啦啦下来一群身着制服的现役消防员。
消防队登场时正值课间,走廊上“哇”声一片。
趴在栏杆上围观的少男少女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热情地冲消防官兵们挥手。
消防官兵们整好队伍齐刷刷地向楼上张望的莘莘学子敬礼。
得到回应后的少男少女们更加激动,疯狂的尖叫声冲破云霄,把消防官兵们都喊害羞了。
教导主任不得不让各班班主任维护纪律,组织学生们进行下一步行动。
闫莉嬅把自己班的学生都叫回教室,通知流程时还一丝不苟地写下了板书。
她简明扼要地说完,消防警报恰好响起。
走廊上瞬间充满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被闻风而动的学生填满,掀起千重人浪。
闫莉嬅一声令下,班上的所有学生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开始争先恐后地往教室外冲。
十六中光是高三年级就逼近两千人,左中右三条楼道早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老师们站在各个出口卖力挥舞着闪烁的指挥荧光棒,指挥学生们快速撤离。
人潮涌动的速度要比平时出操时快上许多,只是依旧缓慢。
学生们有说有笑,一边插科打诨一边跑,嘴里蹦出来的词都不怎么着调。
“你别卡我身位。”
“你把欠我的钱还我再说。每次五块十块的借,借了从来不还,要点脸行吗?”
“我说哥,咱俩什么交情,你借我的钱我还用得着还?”
“别叫我哥,叫爹,我给儿子的钱不用还。”
“我明天铁定还你。”
“我信你个鬼。”
走廊和楼道里嗡声闹作一团,俨然一股草台班子的散漫作风。
历时良久,好歹是成功疏散了。
谈云淼这边却进展得不是很顺利,等人都走光了他们才出发。
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别人来控制,说不出的别扭,她表现得分外局促,教室里几乎空了她才做好心理建设,视死如归地躺在担架上,每根神经都是紧绷的。
两个抬她的男生见状体贴绅士地安慰道:“你别害怕,我们慢点走,没事的。你看我们俩力气这么大,还抬不动你一个女生吗?保准稳稳当当把你带到操场。倒是你,体重有没有八十斤?平时该多吃点东西。”
刚才混乱中有同学跌倒摔伤,闫莉嬅领着人去医务室处理伤口了,陪谈云淼留到最后的孟毓潇。
谈云淼惶恐的情绪缓解了些许,哑着嗓子说:“潇潇,能不能把手给我?我想牵着你。”
孟毓潇闻言把手递给她,在她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又猛地抽回手。
再递,再收,循环往复。
谈云淼察觉她在故意戏弄,苦笑着说:“别闹了,我要生气了……”
孟毓潇不以为意地欠揍道:“你生气呗,生气又能怎么样,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说笑间,四人路过扶梯拐角,两个男生粗心大意,转弯时没有考虑到角度差,差点让生锈的金属栏杆刮蹭到谈云淼的腰。
孟毓潇眼疾手快地低头一挡,将自己的手隔在中间护住谈云淼。
她的手背生生被生锈的金属栏杆磨破了一层皮,皮肤表面马上渗出了血丝。然而她却只是甩了甩手,漫不经心地将手插进了校服口袋里,继续跟谈云淼逗贫:“你又没这个实力。”
谈云淼不吭声。
孟毓潇实话实说:“我知道你这么努力是不想让你弟为了照顾你,和你考同一所学校,放弃更好的机遇,但你也得看清你们之间真实存在的差距。他是清北的苗子,你就是拼了命也考不到那么高分的,何必把自己当苦行僧折磨?我觉得你们好好沟通一下,是能说服他多为自己考虑的。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孟毓潇说的话虽尖锐但在理,谈云淼艰涩地开口:“那你呢,你不也在努力向他靠近吗?”
孟毓潇笑着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伤口红得扎眼:“我?我看齐的不是他,是一个根本达不到的目标。只不过把目标定远点,不管最终能不能达到,结果都会比心里的预期好一点。你知道的,我们一家人都是高学历,我也不想每次过年走亲戚都在餐桌上丢人现眼。”
走在前面抬着谈云淼的男生骤然接腔:“谁不是呢?还两个月时间就要高考了,两个月时间管什么用?我再努力也就考这点分了,我现在就希望早点考完,尽快结束这场的噩梦。”
谈话声在空旷的楼道里逐渐变得微弱。
本届艺考去年年底就已经结束了,位于最高层的艺考生画室空了出来。
这层被铁门单独隔断,上了锁。
本该清空的教学楼里,聂卓阳兀自坐在铁门前的台阶上,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