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高百尺,檐角悬铃,夜风一过,泠泠如鬼泣。
谢无瑕的“尸身”被安置在顶层冰棺内,四周垂落素白纱幔,烛火幽微,照得她面容青白如纸。
守陵嬷嬷跪坐在蒲团上,手中佛珠捻得飞快,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往生咒》。
“娘娘莫怪……老奴只是奉命守灵,冤有头债有主,您若心有怨,就去找……”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倏地掠过,纱幔猛地扬起!
“啪!”
佛珠线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嬷嬷浑身一颤,僵硬地抬头——
冰棺中,谢无瑕的睫毛……似乎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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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眼花了……”
嬷嬷哆嗦着爬过去,颤巍巍伸手想合上棺盖。
就在她俯身的刹那,棺中女子忽然睁眼!
——瞳仁漆黑,没有一丝活气。
“啊——!!!”
嬷嬷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冰棺却在这时发出“喀嚓”轻响,棺盖缓缓滑开一条缝。
一只惨白的手搭上棺沿。
“嬷嬷……”谢无瑕幽幽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本宫……冷啊……”
嬷嬷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连滚带爬往楼梯口逃,却见那白衣“女鬼”竟直挺挺从棺中飘起,长发披散,唇角缓缓溢出一线鲜血。
“您跑什么……”谢无瑕飘忽向前,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青黑尖长,“来陪本宫……说说话……”
嬷嬷终于崩溃,撕心裂肺地尖叫:“娘娘饶命!老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
话音戛然而止。
她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彻底昏死过去。
谢无瑕立刻收势,抹去唇边血渍,嫌弃地甩了甩手。
“这就吓疯了?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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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嬷嬷腰间摸出钥匙,迅速翻查楼内物品。
摘星楼是先帝为观测天象所建,萧玦却用来囚禁“皇后遗体”,必有其用意。
果然,在暗格里找到一册《星象录》,记载着近十年异常天象。其中一页被反复摩挲——
“永徽三年七月初七,荧惑守心,紫微黯淡,主大凶。”
正是先皇后谢明澜暴毙之日。
谢无瑕眯起眼,指腹抚过页脚一行小字:
“非天命,乃人为。”
字迹凌厉,力透纸背——是萧玦的手笔。
“果然有猫腻……”
她正要细看,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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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瑕闪身躲到帷幔后。
来人竟是萧玦。
他独自登楼,玄色龙纹常服被夜风掀起下摆,腰间未佩刀,只悬着一枚白玉玲珑佩——谢无瑕瞳孔一缩。
那是谢明澜的旧物。
萧玦走到冰棺前,静静凝视“尸体”许久,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
“装得挺像。”他淡淡道。
谢无瑕呼吸一滞。
被发现了?!
却见萧玦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轻轻插入她发间。
“十年前那支,被你弄丢了。”他语气平静,眼底却翻涌着某种压抑的情绪,“这支新的……别再丢了。”
谢无瑕心头微震。
——他竟是在对谢明澜说话。
萧玦忽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帷幔:“看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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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瑕知道躲不过,索性走出来。
“陛下好眼力。”
萧玦冷笑:“朕还没瞎到认不出活人死人。”他瞥了眼口吐白沫的嬷嬷,“你干的?”
“小小把戏。”她耸肩,“银针刺穴致幻,再配点曼陀罗粉……没想到这老货胆子这么小。”
萧玦突然掐住她下巴:“谢无瑕,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他指尖冰凉,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骨头。
谢无瑕不闪不避,直视他眼睛:“陛下若想杀,合卺酒那晚就该补一刀。”
两人对峙片刻,萧玦忽然松手,甩袖冷笑:“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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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底层竟有暗室。
萧玦转动机关,石壁轰然移开,露出满室卷宗。
“自己看。”
谢无瑕翻开最上面那本,赫然是谢丞相这些年的罪证:私吞军饷、勾结北狄、甚至……
“鸩杀先皇后?!”她猛地抬头,“谢明澜真是他杀的?!”
萧玦眸色阴沉:“你以为朕为何留你性命?”他抽出那页星象记录,“‘荧惑守心’那夜,谢垣借天象之机,在谢明澜茶中下毒。”
“您既然知道,为何不——”
“为何不报仇?”萧玦冷笑,“你以为朕这十年在做什么?”
他猛地掀开墙角黑布——
数十枚木牌整整齐齐陈列架上,每个都刻着名字,最前排的几块已经染血。
谢无瑕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都是谢家党羽。
而染血的……意味着已除。
“现在,”萧玦抽出一块空白木牌递给她,“轮到你了。”
牌上未刻名,却沾着新鲜的血渍。
谢无瑕笑了:“陛下想与我合作?”
“各取所需。”萧玦冷声道,“你要谢家死,朕要真相。”
“成交。”她接过木牌,指尖蘸血,一笔一划写下——
谢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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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鼓响时,谢无瑕回到冰棺。
她重新躺好,将金簪藏入袖中,闭眼前最后看了眼那册《星象录》。
——萧玦不知道的是,她方才偷偷折了页角。
“七月初七,子时三刻,天机现。”
这一行被刻意遮掩的小字,才是她今夜最大的收获。
天机……
她无声勾起唇角。
看来得去会会那位陆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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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整个皇宫都在传——
摘星楼闹鬼了。
守陵嬷嬷疯了,见人就喊“皇后娘娘索命”,被拖走时还死死抠着地板,指甲全翻了过来。
萧玦下旨厚葬“皇后”,却私下命人将谢无瑕的“尸体”移入皇陵地宫。
“继续装。”他亲手合上棺盖,在她耳边低语,“三日后,朕要谢垣在朝堂上亲口认罪。”
棺中,谢无瑕眨了眨眼。
——好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