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瑕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胭脂浓艳,唇如血染,眉间花钿金丝缠绕,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她牢牢缚住。
“姑娘,该戴凤冠了。”老嬷嬷捧来九翚四凤冠,金珠垂帘,每一颗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眼前。
谢无瑕没动,指尖轻轻抚过镜面,镜中人的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却比她更柔、更弱,像一株精心修剪的牡丹——那是先皇后谢明澜的脸。
她不过是个替身。
“姑娘莫怕。”老嬷嬷低声道,“陛下虽性子冷,但念旧情,您与先皇后这般像,他必不会为难您。”
谢无瑕垂眸,唇角微微弯起,眼底却一片冷寂。
念旧情?
若真念旧情,怎会任由谢明澜死在冷宫,尸骨无存?
又怎会……答应谢家的提议,让她这个替身顶着谢明澜的名头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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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铺地,喜乐喧天。
谢无瑕被搀扶着踏入昭阳殿,满殿烛火煌煌,照得她眼前发晕。
隔着珠帘,她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殿中——萧玦。
大胤的暴君,她的“夫君”。
他未着喜服,反倒一身玄色龙纹常服,宽袖垂落,指节冷白如玉,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一柄短刃。
刀刃映着烛光,寒芒刺眼。
“陛下……”礼官战战兢兢地开口,“该行合卺礼了。”
萧玦抬眸,目光如刃,直直刺向谢无瑕。
那一瞬,她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
但他只是嗤笑一声,丢开短刃,懒声道:“过来。”
谢无瑕缓步上前,宽袖下的指尖微微发颤。
不是怕,是兴奋。
——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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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卺酒呈上,金杯雕龙,酒液澄澈。
谢无瑕接过,垂眸轻嗅。
酒香清冽,却藏着一丝极淡的苦杏味。
——毒。
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果然,谢家没打算让她活过今夜。
“怎么?”萧玦似笑非笑地看她,“怕朕下毒?”
谢无瑕抬眸,眼底已是一片温软怯意。
“妾身……不敢。”
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萧玦盯着她,忽然伸手,指腹擦过她唇角残留的酒液,低声道:“谢家的女儿,倒是有胆色。”
谢无瑕睫毛轻颤,没说话。
——毒发还需半刻钟。
她得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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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她轻喘一声,忽然踉跄着扶住桌沿。
萧玦眯眼:“怎么?”
“妾身……头晕……”她软软倒下,被萧玦一把扣住手腕。
他指腹按在她脉门上,片刻后,冷笑:“装什么?”
谢无瑕闭着眼,气息渐弱。
——毒已入血脉,她的心跳正一点点减缓。
萧玦盯着她苍白的脸,忽然一把扯开她衣领——锁骨下方,一枚朱砂小痣赫然在目。
他瞳孔骤缩。
谢明澜……也有这样一枚痣。
“传太医!”他猛地起身,声音里竟有一丝慌乱。
谢无瑕在心底轻笑。
——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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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乱作一团。
太医诊脉后,跪地颤声道:“陛下……娘娘中的是‘朱砂泪’,无、无解……”
萧玦脸色阴沉得可怕。
“谁干的?”
无人敢答。
谢无瑕“艰难”地睁开眼,指尖轻勾萧玦袖角。
“陛下……妾身……有话说……”
萧玦俯身,她凑近他耳畔,气若游丝:
“酒……是谢家……”
话音未落,她“断气”了。
萧玦僵在原地。
殿内死寂。
半晌,他缓缓抬手,覆上她的眼。
“查。”
只一个字,杀意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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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谢无瑕的“尸身”被送入冰室。
侍卫退去后,冰棺中的女子倏然睁眼。
她从舌下吐出一枚蜡丸——里面裹着解药。
“朱砂泪”是剧毒,但若事先服下缓释药,便能假死三个时辰。
足够她脱身了。
谢无瑕推开棺盖,轻巧落地,从袖中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
——谢家要她死,萧玦要查谢家。
而她,要借这场死局,让这两方……两败俱伤。
冰室门缝透入一丝月光,她无声无息地滑入阴影中。
红妆未卸,嫁衣如血。
今夜之后,“谢明澜”将成这宫中最可怕的鬼。
而她,才是执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