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欧斯利的状态并不差。
他衣服完好,身上没伤,神之眼没暴露,只是被要求留在这里。
门开着,外面是火苗无法完全照亮的幽邃通道。而通道内部,却还有断断续续的人声传来。
这是个沉船的遗迹,现在被当做了囚牢。看守人不止看守他一个,所以只是坐在必经之路,距离这里并不近,但足够让他听到那些人还在。
门外传来稀碎的窸窣声。
莱欧斯利坐在破木板的床上,一手搭在床头,大马金刀的样子不像是被囚禁,更像这破船舱是他的王座。
听到声音,他抬头看去。
带着陈旧木茬的门框上多出个手。
被火光照出的影子在地上鬼鬼祟祟的左右观望,像是偷听又像是试图探头探脑的老鼠,等察觉这里切实没人之后,才滴溜溜的窜进了船舱,看到莱欧斯利就毫不犹豫,举着手一手比噤声的手势,一手伸过来就要捂莱欧斯利的嘴。
莱欧斯利已经完全不打算遮掩自己的情况,他抬手就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强行错开对方的动作。
“马库斯?你果然和这些人有关。”莱欧斯利摒弃了他在之前演戏时的温和无害,声音格外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
“嘘嘘嘘,我的祖宗,你小声点!”马库斯没捂住,慌慌张张就要再伸手。
莱欧斯利侧身避开,“站好了,我不会喊叫。”
马库斯盯着莱欧斯利片刻,又忍不住像是神经紧张一样回头看看门外,“哥,你是我的哥,能往边上一点吗?你坐的这个位置正冲门口,隔着几十米都能一眼看到你,万一我被发现,那我就完蛋啦!”
莱欧斯利斜着眼看他。
片刻之后,如同大发慈悲一般,他调整了下位置,往内侧坐了一个身位。
马库斯已经躲进了房间内部,看到他这样,明显的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坐下。
然而他刚坐下,由木门暂时顶替的床板就发出抗议的大动作,马库斯坐的位置猛然向下陷去。
莱欧斯利伸手按住翘起的床板,看着惊吓的起身的马库斯。
马库斯盯着床板片刻,回头看看莱欧斯利,讪讪的不打算坐下了。
“哥,我承认我和他们有关系,但是我也是被骗的,我想当个好人,但是我父亲的钱就那些,他们愿意给我钱,我要做的也就是在发现有人在困境的时候及时伸手帮人,这样只要我发现的早,就不会有人受伤,多好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呢?”
莱欧斯利双手环着胸,丝毫不惯着。
“哦?哦。”他侧脸看马库斯,“是想要当个好人,还是想要被万众瞩目,想要被所有人夸奖崇拜?大表演家,为什么不去欧庇克莱歌剧院呢?说不定芙宁娜大人会看在你一心成名的份上,还能给你留一个路人的位置。”
马库斯的脸上这会却是浮现出了真切的尴尬和恼火。他看了两眼莱欧斯利,又软化了下来。
“哥,我真没想当个坏人,这不之前的时候还救你来着吗,这样,我现在说我是为了救你,估计你也不信,那什么,我也听说你的身份了,我在这还有个弟弟,因为不愿意给他们干活也不想被卖身,所以暂时被关着,你帮我照看一下,有人救你的时候你带他一起走行不?”马库斯这会也不伪装了,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目标。
莱欧斯利的手环着胸,手指在手臂束带上点了点,“弟弟?你该不会想说,你和他们在一起,是因为你弟弟被他们控制了吧?”
马库斯尴尬,声音不大,“他是我父亲捡回来的,我认识他的时候我都十岁了,哪能和七八岁的屁孩有什么可玩的,就是,我找你的时候发现他在这,得救他一把,不然我父亲知道了得弄死我,然后就是,到时候我进去了你能不能给我派个轻松点的活?”
莱欧斯利从鼻腔哼了一声,“我还自身难保,倒是要替你保护弟弟了?行,送过来吧。”
马库斯应声就想走,却被莱欧斯利叫住。
“站住,你不会以为要我帮忙,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吧?”
马库斯扭头笑着回过头来,手搓着,“我就是个小人物,哪里有什么能帮你的啊……这样,我给你找点吃的过来,行不行?”
莱欧斯利看着他,片刻之后,轻笑一声,“你既然能在这里活动,那就是被他们看做自己人了,为了能在入狱后果好日子,就努力给我传消息吧。”
马库斯露出了个勉强的表情。然而,不远处传来石子落地的声音,他像是受惊一般,顾不得多讲,呲溜一下窜了出去。
莱欧斯利回到门口的位置坐着,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铁盒子。
不出意料,马库斯是红灯区相关的人,但是他会出现在这里,却不是很合理。
小小的铁盒子在手指指背上翻滚旋转,带着一股小小的寒气。
他被关到这里,是船员说白术被他们关了起来。
船员讲,不想让白术遇到危险,就只能乖乖配合。毕竟他这么一个典狱长,亲自冒险,就要有被抓住当筹码的觉悟。
但这个筹码……他们想换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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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辛在逐影庭的人员视线之下,送上了传信人的齿轮船。
异辛目送河岸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被人请进了船舱里。
他坐在矮小的桌子边上,一手拄着桌面,看着一墙之隔,正在开船的船长,忍不住笑了。
“不是,真的假的,把我和船长放一起,是不担心我直接挟持船长跑路?”
船长没吭声,倒是刚刚接他上船的那个船工后面进来了。
“不敢不敢,您可是连水下洞窟都能说拆就敢拆的人,我们小小的齿轮船怎么能和您比呢?”这人说着不敢,语气倒是阴阳到家了。
异辛偏头看着,忍不住乐了一下,“那你还真是厉害,抓了白术又抓莱欧斯利,就不怕我们里应外合,把你们新的据点也拆了?”
船员的眼神阴郁了下来,他直勾勾的盯着异辛片刻,忽然笑了一下。
“你很喜欢典狱长大人吧。不然也不会刚从枫丹离开,就带着个理由又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还是去给典狱长大人解围,连朋友都放到一边不管了。”
异辛看着他,“所以呢?”他一手托腮,手指点着桌面,“因为我在乎他们,所以我得听话背锅的事,我可不打算做。之所以跟你们离开,是打算把你们一网打尽。”
“哦不好意思,是不是太猖狂了?但是不好意思,我就这个性格,你多担待,不担待也没事,忍着。”
“你就不怕我对着你的好大夫捅上几刀?他那个身体,怕是很快就不行了吧?典狱长大人似乎对他还挺有好感的,到时候我只要说是他不配合你逃离,所以你才解决了他这个累赘,你猜他会不会猜忌你?”船员问。
异辛微笑。
他现在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斜伸出去,占据了大半个桌面,盯着船员片刻。
“哎,弱点被人抓住了,真难受。”
船员眉头一挑,爽了。
他拿到了想要的主动权,就想要在异辛侧边坐下。
刚弯腰,异辛空着的手猛地伸出,按住他的头就对着桌面猛猛砸了下去。
船员表情惊愕,“你干什么!”他刚直起腰,异辛对着他笑了一下,又是用力,毫不犹豫的砸了下去。只是这次,他的动作没有停顿,也不打算给船员说话的机会。
船长发出一声惊呼,就要打开槅门救人。
异辛听到声音,举起双手,身体后仰,如果不是手上还沾着对方的头发,说不定还真的能被人误认为是真的纯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都让你们的老大要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了,就已经证明我不是好控制的不是?你看你一个喽啰,说话都不算话的,还敢对着我说这种话,被打了那不是活该嘛。”
异辛笑眯眯的看着被船长扶起来,站在船的另一侧,隔着桌子和他对视的船员,“你看,小角色就不要充大尾巴狼了嘛,会被打的。”
说完,他眨了下眼睛,“哦,更何况,你还这么菜。小角色就要有小角色的样子,不然怎么会被我打呢?”
船员深吸口气,眼神阴郁而愤恨的盯着异辛片刻,甩开船长的手,转身走进了船长室。
槅门拉上,房间里再度只剩下了异辛。
异辛笑眯眯的。
他心情好了不少。
虽说光凭对方说话这个态度,就知道这就算不是幕后黑手也高低是个高层。但你都扮成跑腿的了,就别怪人把你当跑腿的不是?
更何况,他的友好也是分人的,不然他满地图跑,难道是给镀金旅团,盗宝团,浪人当软柿子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