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痒的时候,你就不会想了。”宋玳笃定的说着,她手中端了一个八格托盘,里面放了一些药材。
谢寻欢果真不打算泡,直接倒在了床上,阿狄瞧了瞧这个雾气,用扇子扇了半天,一时间,谁也没有说法,谢寻欢心里将一整个经过从脑子里面过了一半。
真是烧脑啊。
雅室里的物件少,宋玳给自己找了一个坐处,她搬了一个凳子,坐在谢寻欢的桌案旁,上面有他涂涂写写的痕迹,字迹端正不失力道,香炉里香烟打了一个完整的圈圈。
宋玳随手将那话本打开,里面是分了十二个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将绣娘熬坏眼睛供穷秀才上学的故事。
宋玳翻了过去。
第二个故事是一个姑娘同男子私奔,最后男子爱上了另一个男人的故事。
宋玳连翻了三页。
第三个故事是一个姑娘生了孩子后发现丈夫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
宋玳连翻了四页。
这本书真是没意思。
她随手翻到了一面,有一篇文章——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她随手将话本翻到了结局,是一个不好的结局,倒不是说男子移情别恋,成了负心汉,而是俩人一死一伤,相隔数年,再见时,等在家乡的男子收到了一支心上人送来的簪子,他欣喜地将手中的簪子擦了擦,以为这是心上人在对自己诉说相思之情。
他每天都会去小桥边等她。
一连数日不见她,他想收拾东西去找她,她的故人告诉他,她离世了。
男子日日相思,忧郁成疾,度日如年。
春日踏青杏花相依,回首望去,不见故人。
阿狄扇了半天,试了试水温,跑到谢寻欢床旁,“少爷,公子,起来泡药浴了,水温差不多了。”
谢寻欢一想到这和卤肉一样,更加抗拒了。
见他心意已决,阿狄就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宋玳,在阿狄心中,二人的关系已然不简单,“姑娘,你劝劝我们少爷吧,这也不能怪少爷不泡,实在是你这药浴里面怎么有辣椒和花椒啊。”
有就算了,连味都像卤味。
难怪少爷宁愿忍受三天瘙痒之苦,也不愿意进去。
宋玳眉眼下压,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眸一转,无视不了阿狄将她盯成筛子的目光,颇有几丝难为情的意味,“我又不能将你们家少爷的衣服脱了,逼迫他,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阿狄尖叫,“姑娘慎言!”
谢寻欢蜷缩在床上,咬牙切齿,整个人身上都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绯色蔓延到了全身,似乎是因为太过用力,整个人都有些呼吸不畅。
宋玳朝他走去,脸上带着玩笑,“还不进去,水温已经刚刚好了。”
谢寻欢道:“你刚刚水要趁热,果然是假的。”
阿狄恍然大悟,又见那姑娘眼睛微微上挑,才明白了这个家伙原来是超绝小坏蛋,亏他刚刚对她那么客气,让她劝少爷泡“卤汁”。
还好少爷火眼金睛,看穿了她的邪恶计划。
她是真的想把少爷炖了,给吃了。
宋玳讶然,“你这样说我……”话到一半,“我可就要伤心了,药浴的药材泡开了沉到了水底,就算是发挥药性了,我让你脱衣泡进去,又不是让你直接进去,你叫阿狄给你兑点冷水不就好了。”
她就差没说,这比用扇子扇好多了。
谢寻欢看了一眼阿狄,顿时觉得他俩的脸已经在地上来回扫地了。
他瞥了一眼宋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了回去。
宋玳回望,善意提醒,“脱衣也不一定要全脱光,你穿一件白衣打底即可。”
阿狄:啊啊啊啊,他要出去了。
谢寻欢脑一热,被她一说又想起来白鹤馆中二人贴在一起,暗香浮动,发丝纠缠的画面,对上宋玳耐人寻味的眼神,他咬牙道:“你不能出去吗?”
面对谢寻欢的逐客,宋玳疑惑,“治病怎么能赶大夫。”她指了指放在一边的药材,“里面有好几种药材,我要见你身上的点点有没有消了,要是扩散了,则要改用药性更辛辣的药物,要是缩小了,那就要减少药性。”
阿狄本想说他替少爷放,一听这里面的道道这么深奥。
便只得给少爷投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偷摸摸溜了出去。
见阿狄出去了,宋玳给已一个安慰的笑容,“没有人了,你不用怕了,脱衣吧。”等温度在凉了一点,等会又要添水。阿狄用扇子扇了半天,水温去了一半,有一个好处,便是比用凉水中和的药药性更大。
谢寻欢道:“我怕的不是他吧。”
“何况屋子里面不是还有你吗,宋大夫。”他每一次都被宋玳的话惊叹到了,不得不感叹,这就是传承千年文字的意义。
她将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神秘一笑,“说不定,我不是人呢?”
谢寻欢利落地将身上的红衣脱了,扔在了床上,走进用屏风隔出来的简易浴房,腰封手串裹在大衣里,被他精准地丢进了放衣服的篓子里。
“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她这人真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不是人的,放在别人嘴里,这就是骂人的话了。
宋玳靠在屏风后,药汤浸满了全身,白色的衣裳染成了棕色,不见神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本以为等不到她的回答。
“说不定我是一缕游魂。”
“游魂?”谢寻欢反问,“为什么不是一朵花,梨花杏花荷花?”
“花是甜美之景,用来喻我,着实有些惊讶了。”
十六岁的少年,总会一些夸奖女孩的话,他时不时会听到同窗夸汀州哪家女儿如花似玉,眉清目秀,亭亭玉立,就比如在女子自贬时,他们会说怎么会呢,姑娘你生得……
谢寻欢自然不免于俗,“哪有,你也很甜美,像一朵独一无二的花。”
得了夸奖,宋玳也不推脱。
欣然接受,“我的荣幸。”
谢寻欢鼻息中都是卤料的味,他抬起胳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皱了皱眉,“这真的是卤料配方吧。”
话音刚落,葱姜蒜被宋玳扔了进去。
谢寻欢此时此刻躺在浴桶里像一只绝望的烧鸭,卖鸭老板不是说了,卤料的配方整个汀州只有他一个人有,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方吗,怎么宋玳整了一个一样味的。
“怎么还加葱姜蒜?”
“提香。”
谢寻欢道:“你老实告诉我,这是正经解药吗?”
“当然,你的身体不会骗你,难道你没有发现你不痒了吗?”
宋玳摊手无奈,她都说是真的,怎么就不信呢。
听宋玳一说,他才发现身上的红疹子去了一半,整个人感觉呼吸都有力了,脸上被热气蒸得发红发热。
他见症状好了大半,想起来透口气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用力将他按进了水里,“还有一段时间呢。”
说完又往药浴里洒了一些花椒,绿椒……
谁发明的解药?
谁发明的痒痒虫药粉?
“好好泡着吧,以后可没有人服侍你泡药浴了。”宋玳抖了抖手上的药粉,语气悠闲,整个春景浓缩于午后。
谢寻欢微微走神,反正她也不是这里的人,解决完书生跳河的前后起因,也确实该回去了,她这么小,一个人在外,肯定有人对她牵肠挂肚。
—
阿狄等了半天,也没见哪个姑娘出来,无聊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左踢一脚,右踢一脚,一个用力,听到了“啊”的一声。
不妙了,踢到人了。
他赶紧顺着声音小跑过去,见连翘蹲在地上,手上有一块微微发肿,凶器落在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约摸是砸到了又谈回去了,罪魁祸首又站在面前。
阿狄的小魂都被吓到了,“连翘?”
“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矮从后面,石子砸到你的手了,打肿了,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吧?”
连翘一声不吭。
阿狄道:“这样吧,这个月你的活我帮你承担一半。”
连翘抬起头,顶俩个大黑眼圈,布满红血丝的眼,第一眼憔悴,第二眼,憔悴无比,像是被小鬼吸掉了人气。
莫非,暖阁那边阴气太重了?
“你这是怎么了?”阿狄实在不敢想平时爱耍嘴皮子活泼好动的连翘变得死气沉沉,“你这是几天没睡觉啊,失眠了,你娘又找你要钱了,你弟弟离家出走了?你爹娘病了?”
阿狄说了好几个猜测,都被连翘否定了。
“我知道了,是不是厨房大娘故意给你吃少了?”
连翘听到厨房大娘,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似掉非掉,“都不是。”
“那到底怎么了?”
连翘总不能说她以为宋玳是一个孤儿又见谢寻欢同他走得近谢夫人没有斥责,自己心生妄想,被宋玳发现后批评了一顿,一气之下她怼了宋玳,人家转眼变成了临安来得贵人。
这些她的笑话是真的让人笑掉大牙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利用权势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其他人,让自己在谢府待不下去了。
谢府的工钱可比其他地方高。
而且活不多,每个人只用做自己的活就好,多余的时间可以自由出行。
这叫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
连翘真是苦不堪言,她本想在宋玳回来前,低头认错,争取在她看自己不爽前认错,身份颠倒过来,她是临安来的贵人,又听说书传颂。
连翘整夜都睡不着。
在连翘看来,临安的人都尊贵。
现在已经是少爷配不上她了。
她蹲在地上,猛然一起身,“宋姑娘呢?”
阿狄被她的势头吓人了一跳,手指比脑子反应快,“在里面。”
雅室也有一颗长了很久的梨树,就连夫人都不知道这颗梨树在这长了多久,一到春天,它就会开着满树雪白的梨花。
落花如雪,跟着风落了下来,同景不同情,同情不同景,情绪交织其中,跟着风吹向了远方。
在白梨花下,宋玳抬手,便接到了一只梨花。
她见了谢兰砚,将期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以及对她照顾的感谢。
谢兰砚并不意味,依旧拉着她将一些趣事,就像有什么话本很精彩,春日穿得衣裳,汀州的特色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