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从心进了那户人家,说明了自己的来处,那户人家便带着她进去了。
那户人家姓薛,失踪的是他们家的小公子,才五岁。
施从心跟着薛夫人一路走到了薛小公子的卧房,看到沿路的仆人丫鬟俱是神色伤心,想来薛夫人更是难过至极了。她不太会安慰别人,只好干巴巴地开口对薛夫人笨拙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会竭尽所能,找回薛小公子的。”
薛夫人闻言,对她勉强笑了一下:“那就麻烦道长了。府里上下都觉得我儿凶多吉少,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我想象我儿一定还活着。”
薛夫人边说着,边忍不住留下泪来,她一边急急用袖子掩着脸擦泪,一边对施从心说:“见笑了施道长。我只是一想起我儿现在不知被绑到了何处,心里可能还期盼着他的爹娘能够快些找到他,就心里难过。”
她说着,声音又哽咽了,泪水像是止不住一样往下落。
施从心见状有些不知所措,要是换做沈琢那油嘴滑舌的肯定三言两语就能哄得薛夫人不再那么担忧,可自己确实没有这种才能。
施从心思考了一会,决定转移话题,问薛夫人:“薛夫人,小公子平日里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薛夫人道:“我儿很是机灵懂事,嘴又甜,平日在府里总是哄得仆人们甘愿陪他玩各种伏魔的游戏,嘴里老是嚷嚷着自己以后要入仙道,成为天下有名的道士……”
薛夫人回忆着,慢慢止住了哭泣,脸上也带了一些笑容:“谢谢你,施道长。我儿此时生死不知,我更需坚强起来。”
施从心见入府到现在,只见薛夫人,而不见薛夫人的夫君,便问道:“薛夫人,您的夫君不在府中吗?”
薛夫人便道:“我夫君已经不在了。夫君与我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我与夫君成婚后,便共同经商,打拼出了一片产业,一起买下了这宅子作为府邸。”
“后来有一次,我夫君外出做生意时,被魔物杀死了。夫君死前,派他的随从传话回来,将他的产业一并交与我,还说今生无法继续相守,不愿将我拘在府中,允我自立门户,让我不必回到娘家,而可以自在从心地生活,想要改嫁或者做生意都随心而定。”
“那时,我才生下我儿不到一年,于是我便在这里自立了门户,将原来的府邸改为薛府,接手了夫君之前的生意。”
施从心道:“抱歉,我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薛夫人却淡淡笑了下:“无事。我夫君过身已久。时间流逝,我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痛苦了。”
施从心道:“所以,这薛,其实不是您夫君的姓氏,而是您的姓氏。”
薛夫人点头:“正是。”
施从心忍不住佩服起这个看起来柔弱的薛夫人来。她不敢相信,在那时,一个产子不久便听闻夫君身死噩耗的女子,要自立门户、在外从商,得克服身体上的多少痛苦困顿,得忍受世人多少的流言蜚语。
但薛夫人做到了,她自立了门户,将夫君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起码从府内的一应装饰来看是这样的。
她实现了夫君死前对她的嘱托,自在随心地生活着。
二人说着话,来到了薛小公子的卧房。
薛夫人道:“施道长,就是这里了。我儿不见之后,这个房间我命人锁起来了,没有人动过,一切都与我儿失踪那夜一模一样。”
施从心颔首道:“薛夫人费心了,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薛夫人派人开了房门的锁,施从心走进去。
屋内,地面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来确实如薛夫人所说,没有人动过这个房间内的东西。
施从心站在门口,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来。桌子、柜子都安安稳稳地立在地上,没有歪斜,也没有倾倒。角落里堆了一些小玩意,看起来是薛小公子的玩具。
施从心走到床铺前,床上的铺盖散乱着,上面有几道尖利的划痕,像是什么猛兽的爪子划出来的,但床周围的地上,却没有任何划痕。
施从心站在床铺边,问道:“薛夫人,小公子是何时失踪的?”
薛夫人道:“就在前日。那日我儿和府里的仆人、丫鬟们玩到了很晚,亥时他才回卧房,被乳娘哄着躺下,那时刚子时。”
“第二日辰时,乳娘去唤我儿起床,就发现他不见了。”
施从心了然,看着床旁边的那扇窗,窗棂已经全部损坏,破了一个大洞。
这魔物应该身形不大,且极为灵活敏捷,因而没有破坏屋内其他的摆设。
而且这魔物多半会飞,是以地板上才没有出现任何划痕。看来这魔物极有可能是半夜直接破窗飞入,抓走了正在熟睡的小公子。
符合这一特征的魔物有很多,如果不知道具体是何类魔物,鲜花镇这么大的范围,他们恐怕还无法用追踪符准确锁定魔物的所在。
施从心继续思考,有哪里可疑之处。
“夜间,为何都是夜间呢?”施从心觉得这点很可疑。
当然可以是这魔物怕被人看见,特地挑夜晚抓走孩童。但也有一种可能,这魔物在夜间,才可以更自如地活动。
她再次仔细打量屋内的陈设,问道:“薛夫人,我看这屋内并无烛台,也无油灯。小公子晚上房内是不点灯的吗?”
薛夫人答:“本来一般这五六岁的孩童,晚上都怕黑,房内是要留一盏灯的,但我儿却一点不怕黑。他说自己以后要成为道长,为百姓降魔,当然不能怕黑。”
“于是每次乳娘带他回屋休息,他躺下后都让乳娘把房内的油灯一起拿出去,晚上也不点蜡。”
施从心闻言,心里一动:“看来这魔物还怕光怕火。”
怕光怕火、只在夜间出没、动作敏捷还会飞的魔物,就没有多少了。施从心想了想,心里大致有了个答案,但还得等与师兄们汇合一一验证后,才可彻底确定。
此外,若那魔物如果真是施从心猜测的那样,那几个失踪的孩童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施从心得尽快与师兄们汇合,商量下一步对策。
因此施从心道:“薛夫人,不必担心,我已大致知道是什么魔物抓走了小公子,我现在就去与我的几个师兄汇合,商量对策。”
薛夫人欣喜地问:“真的吗施道长?那我儿是不是还活着?”
施从心看着薛夫人充满希冀的神情,有些不忍心,但觉得还是得说出实情:“小公子凶多吉少。”随即她又马上保证道:“但只要他活着,我倾尽所能,一定会将他救出!”
薛夫人听此,神情倏地暗了下去,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施从心正要去扶,薛夫人却已自己站稳。
她道:“我知施道长不会欺瞒我,有施道长的承诺,我便放心了!”
随即,她对施从心深深一弯腰:“我在这里,先谢过施道长的大恩大德。”
施从心慌乱地想扶起薛夫人,但薛夫人却固执地行完了这一礼,才在施从心扶着的动作下抬起腰来。
她眼圈发红却坚定地望着施从心道:“施道长,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
施从心内心百感交集地从薛府走出,一抬头,就看见了随意立在薛府门口,摇晃着扇子的沈琢。
沈琢好似已经在薛府等了很久了,施从心朝他挑了挑眉。
沈琢便开口道:“师妹,我早就探查完了,可是特地来这里等你一道回鲜花饼铺的。”
施从心已经习惯了他的花言巧语,二人一道沿着来路回去。
施从心想了想,对沈琢道:“你可有看出,那是何种魔物所为?”
沈琢一闭扇子:“当然。师妹,你去的那户人家,那失踪的孩童的住处,也没有点灯吧。”
果然沈琢也发现了这个关键线索。
施从心点点头道:“是的,所以这魔物,应该是只蝙蝠魔,对吗。”
沈琢点点头:“聪明啊师妹,没想到你不仅长得好看,人还聪慧,真是厉害!”
施从心没忍住,当着他的面翻了白眼,引来了沈琢的笑。
施从心随即有些担忧地对沈琢道:“那,那些孩童?”
沈琢脸上调笑的神色不见了,他眉眼沉默下来,有些严肃道:“怕是,凶多吉少了。”
“蝙蝠魔白日不出,夜间作乱,喜好吸食五六岁孩童的鲜血,那些失踪的孩童,多半被那蝙蝠魔抓去了洞穴中,已经被吸干了。”
施从心感到一阵难过,她眼前浮现出薛夫人那充满希冀的神情,忽然加快了脚步。
沈琢被甩在后面,又不依不饶地赶上来:“师妹,现在着急也没用。那蝙蝠魔据说已经在洞穴中修炼了几十年,神出鬼没,如何找到蝙蝠魔,又如何救出那些孩童,还得好好计议,否则我们四个都搭进去了,也降服不了那蝙蝠魔。”
施从心知道沈琢说的有道理,但是她就是忍不住难过,她想起了薛夫人红着眼圈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对薛夫人的承诺。
沈琢看着前方的施从心突然放慢了脚步,便赶上去:“这就对了,师妹,心急只会露出破绽,而无法解决问题。”却看到了施从心落寞的神情。
沈琢有些意外,施从心一般是面无表情,对着他则多半是不耐烦却又得忍着的憋屈样子,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难过的表情。
沈琢心思打了个转,大概知道施从心是怎么回事了。自己这个正直的师妹,多半是为那些出现失踪案的人家感到难过,又为自己此刻无法有任何行动而感到无力。
沈琢忍不住打量起自己这个师妹来,自己这个师妹心思单纯,内心的想法却可以透过表情看出来,老实得很。
这人又极其正直善良,看不得别人的一点苦难,总是要竭尽所能去帮助别人,傻得很。
“这样的性格,是很容易吃亏的。”沈琢心想。
但是,看着施从心脸上真切的难过,沈琢又觉得,自己这个师妹,老实得很,傻得很,却也珍贵得很。
沈琢忍不住放轻声音安慰她道:“师妹,不必太过苛责自己。有些事情,是我们也无能为力的。”声音带上了些沈琢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施从心忽然听见沈琢对自己这么说,内心有点诧异沈琢怎么会忽然安慰自己,他从来都是打趣自己。
但施从心知道,沈琢估计是看见自己脸色不太好,所以才出口安慰自己。
施从心看着沈琢认真劝说自己的神色,真心实意地对他道:“谢谢师兄。”
沈琢看施从心神色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便放下心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得了施从心一句真心的谢谢。
之前沈琢说话,施从心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应付两句,何曾有这么真心实意地对自己说过话。他回味着那句“谢谢师兄”,莫名有几分心动。
然后沈琢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十分不对劲,怎么施从心说一句话,他就在这回味了起来。
一定是之前自己面对施从心的冷脸太久,导致施从心偶尔真心实意一回,他就受宠若惊了。
沈琢慌乱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决定还是回到他熟悉的相处模式中,靠近了施从心:“不过施女侠这么厉害,一柄刀在手,定能打败那蝙蝠魔。对不对,施女侠?”
施从心看他正经的模样撑不过一刻,又回到了平常那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朝他翻了个白眼,快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