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罪

周围变成了一块空白的画布，空荡荡的。

然后，色彩开始被涂抹。

什么东西突兀地出现了。

不，应该是，这里本就曾经属于它们。

晴朗的天空包裹了一切。

茂密的森林，高大的树木，葱郁的草地，鸟儿鸣叫着，滑翔过空中，又渐渐远去。

湖泊、溪流、小河，穿插在林中，鱼儿从中跃起，又潜入。

蝴蝶追逐着彼此，穿过花丛，翅膀扇动的风带起了枝叶晃动。

灌木里，草丛中，一些小动物静悄悄蛰伏在这里，忽然有谁探出头来，触动了茎干上的果子，掉落在泥土里，什么东西被播撒了。

脚步声传来，隐隐约约中我听见了有人在歌唱，有什么人在笑着打闹，交谈。

所有活着的生命生机勃勃地享用着这一切。

火焰，沙石，恶心的藤蔓都被这美好的景色取代。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这是什么？

幻觉？还是现实？

难道我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但是一个声音打破了我不切实际的猜测，也许不止是一个声音。

这声音像是多个叠加在一起的，模模糊糊地分辨不出男女老少，却让人听到就感觉别扭。

“别……想……逃。”

同样的话和刚才从洞穴里传出的一模一样。

我立刻明白过来，那现在我眼前出现的一切……

是大妖精搞的鬼！

“是……你……你……是……”

它？还是它们？似乎还刚刚获得语言能力，还在不断组织着话语，尝试和我对话。

可恶，不知道特怎么样了……也感受不到友的存在……

这东西能够对话的话……

“你……你想干什么！”

我朝着周围喊到，毕竟我不知道对话的对象到底在哪。

空气中沉默不断增长，每增加一秒我都会更加焦虑。

似乎是终于生长好了用来发声的东西，它，又或是它们，终于开口了。

无比清晰的话语。

“是你，是你害死的我们、我。”

“我们，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但是我们、我还记得。”

“只有那一天，我们、我还记得。”

“你的魔力。”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一头雾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不承认！”

它、它们愤怒地咆哮着。

“它都告诉我们了！”

“你！”

“还有那些魔族！”

天空忽然变了颜色，阴沉下来。

其他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大妖精怒吼带来的回响。

“我是谁？你想不起来，就自己看吧！”

随着愤怒的声音，世界开始变化。

“妈妈！”

我震惊地朝声音看过去。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林中钻了出来，一个尖耳的小女孩赤着脚快乐地跑了过来，像是小鹿一样跳跃着。她离我越来越近，忽然抬起头笑着看向远处的某人。

“你是……”

那个小小的身影却直接穿过了我。

是幻觉。

我跟随她的方向扭头看去。

“妈妈！”

小孩子天真地叫喊着，跑向一个女人。

女人静静地站立着，等待女孩来到她的面前，女孩抓住了女人的长裙，扑在了温暖的怀里，女人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下一秒，她的母亲灰飞烟灭。

“妈妈！”

小女孩尖叫起来。

“妈妈！你去哪儿了！”

她扭头愤怒地看向我。

我吓了一跳，她能看见我？

然后，她也被分解了。

人的躯体被分解成了细微，不可见的东西，灵魂被拆分开了，无声无息地被打碎，连求救声都无法呼喊。

淡淡的光从她们消失的地方涌向天空。

发生了什么？

活生生的人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吓到几乎忘记了呼吸。

无法描述的恐怖情节在我眼前上演。

天空中像是出现了一个恶魔，无情地吸食着一切活着的东西。

鸟在飞翔中突然消失，它被吃掉了。

鱼儿再也无法跃出水面，它被吃掉了

蝴蝶们被骚乱惊动却无法逃窜，它被吃掉了。

所有所有，活动的东西全部被吃掉了。

远处传来慌乱的声音，有其他人发现了这些异样。我看过去，恐惧的人群朝我涌过来，我下意识抬起手臂想保护自己，却被他们穿过了。男人们，女人们，小孩，老人，他们都尖叫着，大喊着，流露着害怕的神情，却茫然着不知道在恐惧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逃跑。然后下一秒，他们全部灰飞烟灭，化作光芒朝空中飞去。

恐惧的叫喊消失了，恐惧却没有。

但是还不够。

草木开始消失，水也是，土也是，一切可以孕育生命的存在都被掠夺。

全部，全部，都不见了。

阴暗的天空中，巨大的光缓缓升起，罩住了一切。

我喘息着发抖，对着这样的场景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是什么？这又是谁的记忆？

如此邪恶，如此恐怖，如此惨无人道的场面。

大片大片的黑色从周围袭来，充满危险的声音响起。

“我、我们已经不是我、我们了。”

“但是我、我们仍仇恨着。”

声音渐渐高昂起来。

“即使我、我们无法解脱。”

“你也必须死在这里。”

黑漆漆的东西从天而降，明显是要贯穿我。

我来不及反应，只能愣愣地待在那里看着它直冲我来。

一道光出现了。

是一块宝石在发光，它似乎在呼唤我。

宝石裂开了。

什么东西出来了。

下一秒，忽然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我知道这种感觉。

身体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不是我自己，却也不是友，身体熟练地使用出来了魔法。

光芒从举起的手中散发出，黑漆漆的东西被阻挡住了，光芒愈加强烈起来，所有黑色的迷雾都被光亮驱散。

大妖精又一次发出惨叫，浓浓的黑色随之褪去。

所有幻象一个个都消失了，虚假的世界已经结束，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特就在不远处晕倒着，面前的火焰也越来越近。

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见什么声音。

“抱歉，借用一下……”

好熟悉，我好像曾听过。

吟唱咒语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个声音？

有什么击打着我的大脑，告诉我，就在附近了，就快要到了。

我想起来了！

我在睡梦中听到过这声音。

他请求我帮帮他。

帮帮谁呢？

身体却在此刻行动起来，“我”轻松地抱起了特，一口气冲出了洞穴，回到了地面，冷空气迎面而来，身后的温度却不减。

身后大把大把燃烧着的藤蔓像是从地狱重返人间的恶魔，从洞里咆哮着冲了出来。

“我”把特放到一边，开始回击了。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恶鬼，就那么直面着火光，不急不慢地伸出手来。

藤蔓们立刻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限制住了行动，它们拼命挣扎着，火焰被甩的到处都是，却奇怪地避开了我和特的周围，像是有什么保护着我们。

但是我的身体开始难受起来，比当时友使用魔法更加难受。内脏像是在被搅动，身体在尖叫，太拥挤了！要呕吐的冲动被我强抑制住。我痛苦地跪倒在地，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对不起，请忍耐一下，马上就好……”

那个声音告诉我。

“到底……怎么一回事？”

意识到他可能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我迫不及待地想寻求一个答案。

“这是幻觉，也是真实。”

“这是，我们的罪孽。”

“我们？”

我感到疑惑，他根本没有解答我，而是给了让我更加困惑的回答。

身体还在使用着魔法，我能感觉到，这股力量要比友的魔法要更加强烈。

诗歌般的语言被低低吟唱，充斥着说服力，仿佛只要他开口，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

手轻轻地挥动着，无形的光开始降落。

藤蔓们被打散开来，全部掉落到地上，它们被限制住了，屈辱地在地面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却自顾自地道起歉来。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弥补。”

他低语着，不知道在讲给谁听。

“这是，你们迟来的解脱。”

“予你安宁。”

声音淡淡地，带着歉意和悲伤，像是在安抚着什么。

什么东西被松开了。

灵魂终于回归自然，意识消失了。

所有在地上抽搐的藤蔓都平静了下来，回归为了死物。

那些我们死斗的怪物，就那么轻易地被抹除了。

我的身体也渐渐平稳下来，不再痛苦。

我大口喘息着，抬

一个白色衣着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我想看清楚他的脸，却像是有一层雾气，始终让我无法看清。

“你……是谁？”

我恢复了状态，对他提问到。

“一个罪人……”

他却这样模糊地回答我。

“为什么要帮我？”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帮助？”

基本上我所有提出的问题他都没有回答清楚，这个也不例外。

“我现在无法解释……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能给你一个警告。请不要把我和你遇见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保持警惕，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为什么！”

即便知道他不会解答，我还是问到，这一次，却给了我回答。

“这关乎你们的性命，如果你想和你的朋友活下去，就请听听我的劝告。”

他转向我，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我也能意识到他声音里的严肃。

“特别在结界外。有什么一直在看着你。不要泄露任何重要的东西，即使对你身边的那两人也不行。”

那两人？

友和特？

他能看见友？

结界又是什么？

我对他的话语充满疑惑。

“你不能什么都不解释吧？”

我仍不死心。

“抱歉，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摇了摇头。

“但是……没时间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起来。

地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法阵亮起，他走入了其中，回头对我说。

“最后，再帮你一下吧。”

我的脚下也亮起了光。

什么时候……

“等一等，我……”

话没有说出来。

一股轻柔的风忽然出现，托举起来了我和特。

夜色下，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轻柔地把我们托出了那片火海

风把我们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只是沙子，特躺倒在我的不远处。

我爬近特，把头贴到他胸前。

心脏跳动的声音。

还活着，太好了。

好累。

我体力不支地躺倒在地上。

夜幕下能看到远处一片明亮。

火已经烧到地面了吧。

要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