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宋病生刚一回到班上,就忍不住跟坐在前面的周元郁一起大笑,“你看见教导主任那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吗哈哈哈哈哈,我就没见过他那个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元郁也快笑岔气了,他拍着宋病生的肩膀,说:“太有节目效果了,你知道吗刚刚别的班的人跑过来跟我说,我们班专出人才哈哈哈。”
“诶,回来了?”周元郁眼尖,一眼看见南应无从后门走进来,“教导主任把你单独留下跟你说什么没有?”
“没有。”南应无顿了顿,又说,“他让我和你以后别逃课了。”
这后面的话是对着宋病生说的,宋病生听完,瞬间不高兴了,说:“怎么还拉上我了,我哪知道重点高中居然还会有教导主任跑便利店查堂啊。要放在我以前的学校,就是跑出校外了都没人抓你。”
“这么爽?”周元郁一听,立马来了兴趣,“那你们平时跑出去都干些啥啊?”
“大部分都是去网吧。”宋病生掰着指头说,“还有谈恋爱的,逛街的,在学校外面书店里看小说的,什么都有。”
周元郁想象不出来这样的生活,不禁有些惊叹,“那你以前的生活还真丰富。”他说完,又觉得不对,说,“不对啊,那你呢?你也跟他们一样去网吧?”
“我可没网瘾。”宋病生撇了撇嘴,说,“我以前的学校外面有家画室,我跟那里的老师很熟,跑出学校基本上是为了去她那儿画画。”
“对哦,你是学画画的。”周元郁说,“那你下学期还会来学校吗?我听说你们这种艺术生都要去集训的,得考完校考才能回来吧?”
宋病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南应无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若有所思。
“嘿!”周元郁用手在宋病生面前晃了两下,“怎么了?突然一下子呆住了。”
宋病生这才回过神来,他冲周元郁笑起来,说:“不知道啊,可能吧。也有可能我不走艺术这条路呢。”
“哦。”周元郁虽然并不清楚宋病生家里的状况,但从他的回答里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就也没再提这件事,转而开口道,“我刚刚还从别的班那里听到了一件事,据说我们下下个周五就放暑假了。”
“下下个周五都七月三十一号了,还不放暑假,人都要疯了吧。”宋病生玩着手上的笔,说,“放多久啊?”
“两周。”周元郁竖起两根手指说。
宋病生瞥他一眼,说:“只放两周假你这么高兴?”
“那当然,我回去就是对着我爸那张臭脸,还要应付家里那堆不熟的兄弟姐妹,想想就烦。”周元郁说,“在学校待着多好啊,还能跟你聊聊天。”
他特意把后面那几个字加重了,明显就是为了恶心人,宋病生做出一副要呕出来的模样,说:“你别学我们班那些男的,搞这么腻歪行不行?”
“我靠,我哪里学他们了。”周元郁愤愤地说,“我又没有把下巴搁在你的肩上,手从后面环住你的腰,对你说兄弟你好香!”
卧槽!恶俗!
宋病生一脸嫌弃地把周元郁拍回座位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时候上课铃刚好响起来,他们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走进来,一边将教具放下,一边敲了敲讲台,对着底下的同学说:“好了,上课前我先给大家讲一下关于放假的事情啊。这次暑假呢是从七月三十一号放到八月十四号,十四号当天上午就要上课,不要迟到。”
“高三了,都收收心,回家也不要总想着玩,想想自己作业做了没有?还有没有题目要刷?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几分?班上的艺术生也别只看重你们那个艺术,高考也是要看分数的好吧?你们的梦想马上只有一年就要实现了,不要半途而废知道吗?”
宋病生安静地听着班主任对他们的耳提面命,自己心里却毫无波澜。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干什么。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他们谈梦想,他说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画家,初中的时候作文纸上要他们写梦想,他写如果可以,请命运垂怜于他,让他以后能够画画,到高中的时候,他已经不敢再去提这样的要求。
这是生活带给他的道理,是穷一步一步摆正的他的认知。对于他这种人而言,解决温饱问题才是首要的任务,至于艺术与别的什么,都是他被禁止去追求的妄想,这种妄想只能存在于他的脑海里,根本不能宣之于口。
他知道宣之于口意味着什么。
年复一年里,时来运转就像是命运在他们驴一样的生活里吊着的一根胡萝卜,明明知道几乎不可能接触到,却依然要为了这样的前景而努力。即便他们心有不甘又或者心存不满,可最终也只能被迫或者坦然地接受。
宋眠已经很努力地带着他生活了,她什么工作都做过,最困难的时候要兼五分职打四个工,他试过去帮她,但可惜未成年人即便能够打工,拿到的薪资也几乎是杯水车薪。即便在他上高中之后,宋眠换了个地方工作,生活条件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但还是无法负担起培养一个美术生所需要的消费。
他怎么还能雪上加霜地要宋眠再去为他微不足道的艺术梦想付出?
他怎么敢?
宋病生无知无觉地将思绪飘走,在班主任讲完这些话的那一刻,无意识地在自己的语文书封面上,画了一只被图钉钉死的蝴蝶。
南应无全都看见了。
两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放暑假的那一天全班都浮躁得要命。宋病生坐在最后一排,把各路人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收拾书包的有,偷偷玩手机的有,在桌洞里玩大富翁的有,整个班上飘着一阵阵的说话声,就是没人愿意听课。
宋病生也听不进去,他这么些天一直在思索着自己应不应该用这两个星期的时间出去打份工,反正他也已经十七岁,在家附近找个兼职并不算难,只是这样的话,老师留下来的卷子他很有可能写不完。
他正为这件事发愁,周元郁却忽然传了张纸条过来。
【我打算这两周去我姐那儿——也就是南应无家躲躲,你来不来?】
宋病生愣了一下,随即在底下写到。
【不了。】
他把纸条递回去。
周元郁看见纸条,整个人瞬间泄了气一样,然后又唰唰地在纸条上继续写东西,传给了宋病生。
【别嘛,你别怕南应无那个面瘫脸,我姐和我姐夫肯定很欢迎你的,还有南应无他爸爸妈妈,也特别好相处。你就跟我一起去嘛】
宋病生心说我知道啊,我还跟你姐你姐夫吃了好几次饭,可惜那饭实在是太难吃,我可不想再去遭这罪。
他继续写。
【你去你姐姐和姐夫家,叫上我做什么?】
周元郁耷拉着耳朵,写到。
【好吧,跟你说实话就是,我姐和我姐夫感情太好了,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南应无又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他爸妈是长辈,我一个人待在那里太无聊了,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都不行。你就陪我去嘛[求求了]以后你每天的奥利奥我都包了好不好】
宋病生看到这里,顿了顿。
他就是这样矛盾的人,明明自己再三警告自己不要同情他人,不要因为别人的处境而委屈自己,更不要有任何的心软,可他总是控制不住。
他知道自己的恻隐之心又犯了,还在思索着到底怎么回复周元郁,站在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就把他给叫了起来。
“来,宋病生,你来回答一下这个答案应该选什么。”
宋病生连题目都没翻开,猛地站起来还差点把桌子掀了,这一站,他手上的纸条也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多媒体上显示的题目看了一遍,庆幸自己之前做高考题的时候做过这道题,开口说:“选D,行政管辖不同。”
地理老师很是满意,让他坐下,继续抑扬顿挫地讲题去了。
宋病生一坐下,立马弯下腰开始检索自己丢下的纸条。
“嘶——”宋病生左找右找都没找见那玩意,他实在是见了鬼,不由得碎碎念道,“丢哪去了?总不能被鬼吃了吧?”
南应无的声音却忽然在耳畔响起。
“你在找这个?”
宋病生瞬间将腰直起来,非常慌乱地从南应无手里夺走了这个纸条。碍于在上课,只能压低着嗓子,对南应无道:“怎么在你那?”
“掉到我这边了。”南应无静了静,又问,“你不打算来我家?”
宋病生心说我跟你和周元郁又不是亲戚,跑你家过暑假干什么。
嘴上随口说:“不想去你家吃难吃的饭菜。”
南应无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可以让厨房单独给你准备一份。”
宋病生心说少爷你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看多了吗,不要说这种令人误解的话好吗。
然而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思索的模样,似乎自己有所动摇。
南应无又说:“你前些天不是说,答应试着与我做朋友么?”
那是与南应无一起在全校面前被教导主任批判之后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这件事过后,宋病生总算对南应无放下戒心,觉得对方似乎并非他想象的那样阴暗,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与对方搭上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便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与南应无和了解。
他没想到南应无会提起自己说过的话,愣了一下。
其实他不大想去,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受自己与他们这种人之间的落差,也不想总是与一个看见自己最本真模样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
他与南应无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他哄骗着南应无说愿意跟他做朋友,可实际上做同桌就已经是他能接受的与他最靠近的距离。
可不知为什么,他看着南应无用那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模样,忽然就有一种冲动,想要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