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路边烧烤摊，各种烤串在老板手里翻飞，肉类被烤得滋滋作响，被炙烤出的油滴在通红的炭上吱——的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散发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灼热的烤炉将周围的空气都烧地扭曲，旁边的大功率电风扇有着能吹翻第一只小猪房子的架势，但站在风口的老板依旧大汗淋漓挥汗如雨，宽大的手掌控着整个烧烤架上的食材，像个操纵棋盘的高手。

坐在一旁的是一桌桌嗷嗷待哺的食客，季安歌三人也在其中。

才刚坐下，杨诗的母亲就给季安歌发来短信，来证明自己儿子的纯洁无瑕，以及对今天齐家父母态度的不满，让季安歌一定为自己家孩子主持公道云云。

三个人围着桌子听完了杨妈妈那长达五十二秒的语音。

季安歌对措辞斟酌再三，与杨妈妈拉扯了几个来回后总算把人给哄退了，表示明日再议。

“今天校长找你就是这件事啊。”苏然有些同情地拍了拍季安歌的肩膀，“我心疼你。”

“我也心疼我自己！”季安歌捂住脸又放下，拿起放在手边的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平常他很少喝酒，这次难得破戒，也只能喝一点点，因为明天还得上班，“这都什么事儿啊……我千叮咛万嘱咐过，快高考了，别给我整这些幺蛾子，那方面的主题班会课也是上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就……啧。”

“其实性别是这场事故的一个很大因素吧？杨诗是个alpha，齐霄是个omega，两个性别天生吸引，小年轻那方面……啊，是吧，气血上头干柴-烈火情难自禁什么的，就偷吃禁-果了。”苏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ao之间的吸引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确实致命。像这种事情其实发生过不少，哪怕大家都用抑制剂，可小孩自制力哪有那么强啊，初中不就超级多这种事情吗？只不过大多数自制力不高的都被分流分掉了。”

“你刚刚说，齐霄的家长认为是杨诗欺负了齐霄，要求赔偿医院检查费用与精神损失费？”唐博衍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描述事情经过，这时总算得到了一个较为全面的故事背景，加入聊天。

“是的，但杨诗的父母则认为是齐霄故意释放信息素勾-引杨诗，杨诗把持不住才犯错误。”季安歌点头，这时他们点的烧烤上来了，“所以杨诗父母拒绝赔偿，反过来要求对方赔偿道歉。”

“……”三人陷入沉默。

“ao之间的吸引力确实很大，但也没到只要释放信息素就能控制住另一方的程度，只要alpha不愿意，以绝大多数ao之间的力量差，omega不太可能强迫alpha。”唐博衍接过季安歌手里的啤酒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点，这样季安歌就能少喝一些，“杨诗他肯定是自愿的。”

“齐霄说自己是自愿的，杨诗我不清楚，他支支吾吾的啥也不肯说，我也不能去替人家‘承认’。”季安歌伸手拿起一串掌中宝，用牙齿撸下竹签上的肉，“平常挺多话的学生，还会顶撞老师，这个时候倒是沉默是金了。我现在就是担心两个孩子的心理状况，这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要是这段时间影响了心态……他本来的成绩想考个好点的本科就有些费力。还有齐霄，杨诗是没多少时间在学校了，但他才上高二，这要是有些流言蜚语的对孩子影响也不好。”

季安歌愁得想挠头，大致上的处理方法他都清楚，只是不知道执行起来是否能够顺利，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嘴巴一撇思考片刻，决定化焦虑为食欲，开始大快朵颐。

“说起来我们三个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在路边吃烧烤了？”苏然叼着只烤翅，突然开始回忆往昔。

十年前就有这种大街上摆摊的烧烤，现在三人又坐在了街边。

“上次一起坐在路边吃烧烤是高考的前一天吧。”季安歌回忆着，似乎不太美好，“领了本学期饭卡里剩下的饭钱，总算奢侈了一把。我还记得那家的烤翅，烤得特别干巴，除了外面的皮有咸味外，里面一点味道也没有啊，就着还死贵，一只翅膀要花我十块钱！那可是十年前的十块钱！太黑了。”

“还有那个韭菜，几乎每一根都能准确地卡在牙缝里。”唐博衍看着面前盘子里的韭菜，食欲减半。

“还有两个同学要开啤酒喝，完全忘记第二天就要高考了。”季安歌啧啧地摇了摇头，摇了摇手里的啤酒罐，发现就剩最后一口了，“虽然难吃但是也吃了不少，还好第二天没有拉肚子哈哈哈哈。”

“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季安歌大手一挥，“想吃什么继续点！”他酒量其实不好，一罐啤酒也足够他上头了。

“晚上别吃太多了，对胃不好。”唐博衍提醒道，他知道季安歌的肠胃问题，大学时就经常听季安歌抱怨自己总是胃疼。

“哦。”季安歌收回手，乖巧坐好。

三人点的东西不多，主要就是坐在这里聊天。一张小桌子，三张小椅子，一盘烧烤，两罐啤酒，从学生扯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聊得乱七八糟，五颜六色。

“说起来之前我们班里不也有谈恋爱的嘛，就是那两个，其中一个学音乐的。”苏然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脸，“那叫一个明目张胆，一下课就抱在一起，视老师同学于无物啊，也不知道毕业后有没有在一起。”

“在大二的时候分开了。”唐博衍回答，“我在朋友圈看见的，说是异地恋太辛苦了。”

“那也是，我大学里也有不少情侣在大学毕业后分手的。”苏然有些唏嘘，“不过也算好好体验了一把校园恋爱，就是最后没在一起罢了。”

季安歌默不作声，他很少注意其他人的私人生活，从朋友圈里得到的信息只有直白的猫猫狗狗跟旅游，还有偶尔冒出来的结婚、孩子与离婚，至于跟谁结婚离婚他反正不认识，就连一些高中大学同学的名字也记不清了。

“说起来大学时好像有同学因为分手跳河了，好在学校里的那条小河不深又被围观同学及时救起。”季安歌歪着头，他那时不太理解跳河的那位同学，虽然现在也不理解，但是他会害怕自己的学生也会这样做。

家长的压力，万一失恋的情绪，要是事情被同学们知道舆论的压力……这些事情哪怕只有一件对孩子来说也会是极大的打击。

不知道今天晚上有几人能好好睡觉，反正季安歌睡不太着，回到家后脑子重新开机，开始为工作的事情焦虑，甚至打算下楼买个褪黑素，最后是被唐博衍强行按着才没在床上烙煎饼。

黑暗里沉默良久，就在唐博衍快睡着的时候，季安歌冒出了一句：“你是个alpha，你高中时有因为omega同学的信息素冲动过吗？”

“除非双方都在发-情期，不然就只能用两种说法来解释：一是自制力不够，二是自愿去做这件事情。”唐博衍知道季安歌只是向自己确认杨诗的事情，闭着眼睛回答，“信息素没那么可怕，不然现在在大街上性-交就不算‘奇观’了，强-奸也会是很平常的事情。”

季安歌不说话了，闭上眼睛。

次日，季安歌从高二班主任那里得到了关于这次“禁-果事件”的案情讲述，又向其取了取经，对方毫不吝啬地传授了不少功法，让季安歌受益匪浅。

不愧是有二十多年教龄的老师，高二班主任昨天晚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与齐霄家长聊到半夜，师生的配合下基本将齐家长安抚好了，这件事情暂时也保密得很好，没听见有学生议论，甚至今天齐霄就回学校上课了。

真是让人赞叹的一对师徒。季安歌吃惊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佩服这位小同学的心理强度，不像自己的学生，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完全不肯沟通，父母态度虽然软化了，但是坚信自己孩子绝对是被外面的“小狐狸”勾-引。

看来必须要让杨诗自己主动交代具体事实，还要对对口供。

“今天中午十二点整，步行街麦当劳，跟你爸妈说过了，没来我就去你家找你。”季安歌编辑好内容发送给杨诗，一抬头发现身边站着位学生。

“季老师。”齐霄穿着天蓝色的校服，整齐干净，皮肤白皙，一副细边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怎么看都像是成绩很好的乖学生，实在没法相信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

“你好。”季安歌愣住了，下意识打了个招呼。

“我能跟您聊聊吗？”齐霄看上去很明显有些紧张，但也能看出他已经打好腹稿了。

季安歌点了点头。

中午，季安歌提前跟唐博衍报告自己不回家吃午饭，一下班就坐公交车冲向了麦当劳。

杨诗还是很害怕老师家访，提前在麦当劳门口等着了，炎炎夏日站在外面不进去吹空调，大汗淋漓不知道是苦肉计还一根筋。

“进去吧。”季安歌高贵冷艳地走过去推开门，示意杨诗一起，一进门舒适的凉气迎面扑来，把火气也降下去了些。

提前在手机上下单了，季安歌指使杨诗去找了个位置，自己去取餐了。

“你没穿校服我不在学校，你不是学生我不是老师。普通聊天，跟我说说你跟齐霄的事情。”季安歌将一杯可乐放在杨诗面前，在对面坐下，“齐霄的版本我已经听过了，我现在想听听你的版本。”

杨诗垂着眼帘，手里捏着一根薯条转来转去，显然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也不说话，也不看人。

季安歌出门时跟苏然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照看午休的学生，他能跟杨诗耗两个小时。

对面似乎也是想拖延时间，在见到季安歌之后一直一言不发，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季安歌有条不紊地吃着午餐，杨诗还捏着他的薯条，看着桌子上的食物越来越少，发现季安歌似乎没打算给他留。

“那我给你复述一下齐霄的说法吧。”季安歌用纸巾将手擦干净，往椅背上一靠，“你们两个是这个学期开学那几天在一起的，藏得很好，没人发现，在国庆节那天你们两个约着一起出去玩，在KTV包厢里你们两个接吻了，于是你提议去酒店，齐霄答应了，整个过程你们两个都是自愿的。是吗？”

话音落下，对面依旧是以沉默回应。

季安歌是很能共情学生的一些小心思的，但是面对这样毫无回应的死水，还是难免会有些恼火，尤其是在跟齐霄聊完之后。

果然很多时候就是不能比较，比起齐霄的主动承担与父母积极沟通，杨诗的消极与逃避的态度简直让人大为上火。

虽然很快就想出了一堆带着尖酸刻薄的话，但也就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季安歌提醒自己是一名祖国花匠，得施肥而不是洒药。

齐霄这个成绩好又漂亮的好学生怎么就看上了这个……季安歌想到了唐博衍，他觉得怎么着都得喜欢唐博衍那样的才像话啊，难不成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是好学生都喜欢坏小子？颜鹏跟夏纤那样的才叫“佳偶天成”啊。

典型的传统大家长思想。

“说话或者示意。”季安歌给出选项。

杨诗的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

“两方自愿，那就说明谁也没有错，只是你们年纪太小，家长担心则乱，一时间冲动了些。”季安歌苦口婆心，“齐霄跟我说了，你们保护措施做得不错，这点值得表扬。”之前努力准备的班会没有白上，真是太好了。

杨诗神色一动，态度有破裂的迹象。

“齐霄已经跟他家长解释清楚了，齐爸爸齐妈妈那边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他们理解两个人之间的相互吸引与好感，我跟他们班主任也能理解，校长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跟校长说了，不会处罚你的，这件事情也没被同学们知道。”季安歌注视着学生，“你的父母到现在还是坚信是他带坏了你，而你却还没有跟你父母说清楚真相。你打算什么时候澄清？在流言还未流行起来的时候。”

有些话只能是孩子与家长说，其他人说出来甚至可能起反效果。

杨诗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抬起眼帘偷看一眼季安歌的脸色后又赶紧垂下。

老师脸上并没有什么太负面的情绪，只是少了平常的和煦的微笑，多了几分严肃。

“如果害怕，可以跟我说，我也能帮忙沟通。”季安歌语气放软，“你喜欢齐霄吗？”

“喜欢。”这下倒是出声了。

“既然喜欢，是不是得站出来跟他一起承担啊？”

点头。

“放心，你父母要是要对你动手，可以提前打电话给我，我会去救你的。”挨两棍子其实也是应该的，季安歌眨眼，“但是你必须跟你父母说清楚，这是你必须一定要做的事情。”

点头。

“好了，也不早了，给你重新点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