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押着刘元站起,刘婉儿站在门口看着俩人慢慢走出院门,地上尸体横七竖八躺着,有刘府家丁也有学院弟子。
“容公子,请一定小心,林公子还等你平安归来。”
少年步伐未变,竹剑绑着布带被风吹起似是在回应。
刘元嗤笑道:“我本以为我那妹妹是喜欢林与那种浪荡公子,没想到是你,呵呵呵……”
回应刘元的是余容踹来的一脚。
刘元踉跄几步站稳,他怒极反笑:“怎么,你恼羞成怒了?”
身后少年冷淡问道:“刘四公子与七小姐并非胞亲?”
刘元问:“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拐弯抹角做甚?”
“在下不才,读过一些书,知晓先礼后兵。”余容说罢停下脚步 ,刘元被他挟持也跟着停下,眼前分岔路口一条通往刘家主的宅院另一条是五姨娘的小院。
“只是感叹,七小姐才惠过人,四公子的确蠢笨,脑子里只有情爱之事眼界狭隘。”
余容说罢好似认出了路,他手掌用力把刘元往一条路上推去,刘元已无心应对余容的阴阳怪气,后背抵着的竹剑没有放下,刘元被迫一步一步前进。
“你这是要去哪?”
刘元额头冒出虚汗,紧张与伤口相互影响,脑子隐隐缺血有晕倒迹象。“府门在身后,你走错了。”
“没走错。”身后人发出一声轻笑,他道:“刘府之内难道有刘四公子没走过的路?”
刘元后背激起一阵凉意,他忽然惊觉余容今晚出现时是在屋外,这人是何时出现?又是何时离开了厢房?在现身之前又在何处?
再大胆一点,今夜重兵把守都拦不住他,那昨日呢?
刘元试图阻止自己停止思考,可脑子依旧不听使唤去猜,或者在昨晚暗道中余容已经潜藏在附近,是他没有发现。
有如此神出鬼没的身法,即便派出升仙学院所有弟子只怕也拦不住他!
他是故意入局!
刘元倒吸一口凉气,前几日的沾沾自喜如今更像是一出笑话。
谁是猎手?
谁是猎物?
如今已有定论。
“怎么不说话了?我以为刘四公子有很多话想问我。”余容今晚少见的健谈。
刘元嗓子干哑,他张嘴好几次才重新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余容:“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真相是真或是假,都不再重要。
“不如刘公子想想待会儿见到你师父,他能不能保住你?”
刘元疯狂舔唇试图强行镇定,离五姨娘的小院越来越近,刘元心如死灰,心中最后的幻想被打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早,也就昨晚。”
余容在院外驻足,院内一片寂静,一如昨日。
房间内没有居住的痕迹,密道内安静异常,余容一手举着烛火,一手握着竹剑,刘元灰头土脸拖着残躯一步一步往深处走。
风中飘荡着燃香,余容舌尖抵着牙关事先含住的解药已经化开,途径昨夜那一块空地,几名弟子昏倒在地,燃香还在不断燃烧着,不见曹远和五姨娘。
余容看着四处狼藉,显然不久前这里还在进行着某场仪式,因为一些原因被打断了。
俩人没在地道内停留太久,刘元沉默了一路,现在十分配合。
又步行半刻钟走到了通道尽头,步道狭窄,刘元将内嵌在壁龛上的机关按下,咔哒咔哒机关转动的声响,只是在转动之后出口并未打开。
刘元又按了一遍,这次像是被异物卡住机关不再转动。
“有人猜到自己暴露了。”
余容将烛火贴近机关,刘元不死心又扳动一次,这次连响声都没有。
“呵呵呵……那你现在如何?强行破开?”刘元哼笑着,他退开半步,一路上抵在他后背的竹剑已经撤下,刘元也不敢放松警惕。
只要稍有异动,那柄在外人眼里毫无杀伤力的竹剑便会捅穿他的心脏!
余容只看了一眼便抬头往头顶看,曾经求学时依稀记得有人说过,机关术法一动牵引全身,如今这般情况只能强行破解。
“这地道上面是哪座房间?”余容问。
“哼,你这么聪明你不如猜一猜。”刘元不配合。
“我不得不提醒你如今被困在密道中的不止是我,还有你,刘公子如果我出了事你也活不了。”余容好心提醒。
刘元说:“那又如何,以我一命换你一命很划算。”
余容看他一眼,刘元从他眼底看到了无语,刘元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人如何破局。
余容问道:“刘少爷,你为什么没想过刘府今日只有你一人留守?”
刘元一愣,飞快回嘴:“你少挑拨离间?”
仅有短短一瞬的动摇被余容捕捉到,他真心道:“希望你在他们眼里还有用处。”
烛火被安置在壁龛之中,刘元用余光看着他的动作,余容调动灵力汇聚左手,他右脚后撤已经选定了一处。
“想活命就趴下。”
余容说罢全力往那一处轰去。
“砰!”
头顶传来巨大爆炸声,刘元趴在地上,后背被炸伤一大片,还有木板碎屑砸落在伤口处。
等耳边嗡鸣声散去刘元才慢慢支起半边身体,他望着头顶被炸开的窟窿,惨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上面有火药!
方才余容那一击轰开了通道,也将火药点燃了!
空气中残留着火药呛鼻的气息,余容将面纱重新覆上,黑色包裹着他的身躯,洒落的尘土落在发间随着他跃出通道重新抖落在地。
升仙学院的炼丹房在曹远单独僻开的小院中,此处没有炼丹炉也怕离得不远,余容咳嗽着继续打量着四处。
刘元踉跄着爬出通道,火药味久久不散刘元呛咳出声,被余容揪着领子带出了房间。
残破的大门被炸得七零八落,屋外火光冲天,余容提着人寻着打斗声走,刘元狼狈跟上余容的步伐,他眼底倒映着冲天的火光。
打斗声激烈,桑兰一人与曹远缠斗,还要分心对抗升仙学院一众弟子,并未占据上风。
方才的爆炸声引起了几人注意,桑兰无法分心,曹远可攻可守一直留意着此处的动静,在余容出现的一刹便脱离了战场。
就在此时刘元一路积攒的灵力在此刻爆发挣脱了余容的束缚,他反手扣住余容的左手,绿色长竹贯穿右臂刘元露出一个癫狂的笑。
“等死吧!”
余容被制住一只手臂,另一边还有提剑而来的曹远,余容借力高高跃起,刹那间俩人呼唤位置,刘元哼笑一声嘲笑余容的无用功。
长剑刺破皮肉发出“噗呲”一声,剑身并未停留太久,抽离时又快又急将伤口横向贯穿,刘元脸上的笑还没收回,被惯性带着踉跄几步。
“师父?”
没有刘元绊脚余容撤离原地,曹远在身后穷追不舍,长剑与青竹对撞,落空的剑刃将门窗都削落。
刘元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今夜流的血太多,被长竹贯穿的手臂,被火药炸伤的后背,最痛的还是被长剑刺破的胸膛。
太痛了。
没有丝毫犹豫。
连最后都没有看他一眼。
酣战中的俩人丝毫不敢分心,余容不再藏拙,曹远更是全力以赴。
等桑兰将外围战场清扫干净,一踏入小院便看到了死不瞑目的刘元,桑兰移开眼去,院子内的景观树已经拦腰斩断,门窗上新添了不少剑痕,内院传来兵戈相接的响声。
她急忙赶往内院,一只脚刚踏进门又飞快缩回来,在她落脚处出现了一道深坑。
桑兰止住了脚步,她本想来帮忙,如今看倒是用不上了。
余容完全是压着曹远打,方才那一剑也正出自他手,曹远已升起退意,余容又怎会放过他。
灵力将长竹覆盖,一招一式直奔着曹远心脉而去,他手中挥舞的不是削铁如泥的利剑,却舞出了长虹贯日的剑法。
翠绿的长竹剑尖又一次沾上温热的血迹,这一次捅穿肩膀直直将曹远钉在地上。
余容一脚将曹远的佩剑踢飞,桑兰慢慢走到他身旁,余容并未回头,他知道桑兰在那儿站着。
“婉儿姑娘没受伤,现在应当与石樱姑娘汇合了。”
桑兰看他一眼,余容转头看回来,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知道了,多谢容公子照料她。”桑兰道。
余容轻声应下,又问:“谷主不在吗?”
“她追五姨娘和刘家主去了。”桑兰说罢又担心起来:“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余容不假思索道:“桑兰姑娘若是担心不妨追上去,这里有我。”
方才那一战桑兰看在眼底,这位少年不容小觑,桑兰自然放心,叮嘱他俩句便离开小院去追宋锦和。
一夜的打斗在此刻陷入安静,耳边是火焰在噼里啪啦焚烧着,鼻尖混合着血腥气与火药味,中间还穿插丝丝经久不散的燃香。
“聊聊?”
余容低头与曹远的视线对上,这是第三次,却是第一次俩人直面对方。
虽然是疑问的话语,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曹远如今落在下风,没有拒绝的权利。
余容问道:“乐水司如今的司长是谁?身在何处?”
曹远回道:“司长名讳与行踪只有长老知晓,我一个小啰啰从何得知?”
余容不疑有他,接着问:“你隶属哪位长老?”
曹远道:“盛鸣冲。”
余容眉心蹙起,这个名字太耳熟,耳熟到余容闭上眼就能记起他的脸。
他曾经的师父,乐水司的大长老也是司长手下的得力干将,盛鸣冲。
余容的问话也暴露了自己,恰巧能作证曹远心底的疑虑,他忽然大笑出声,余容思绪被他打断面露不快,曹远无所觉,依旧放肆大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
“我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眼熟。”曹远重复道:“你这张脸很眼熟!”
余容冷眼看他,曹远被踩在脚下眼神死死盯着余容的脸。
“直到刚才我才想起来,我是见过你,我的确见过你……你猜我在哪里见过你?”
曹远吐出口中鲜血,泥土粘在脸上狼狈至极,看向余容的眼神带着兴奋。
“历代司长都会留一副画像挂在藏书阁的最顶层受门徒膜拜,我有幸去过顶层听学,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副被撕毁的画像……和你好像。”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余容。”
余容垂眸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无喜无怒,仿佛曹远说的是旁人的故事,听在耳中不痛不痒。
“这是你的遗言?”余容手指握着长竹轻轻转动,已然动了杀意。
身体的折磨对于曹远已经无足轻重,余容的默认是他死前最好的嘉奖。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不是我的遗言……”
“是你的遗言!”
说罢曹远毫无保留引爆自身灵力,周遭灵力被抽空,巨大的浪潮将余容卷入,及时撤出已然来不及,紧急护住心脉后身体不受控被热浪冲击后滚落在地。
“余容!”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嗡鸣,余容强撑着试图坐起,指尖落在地上如同火燎,一股滚烫热意划过眼睛,视线蒙上一层血色,他呛咳出声,地面绽开朵朵红梅。
身旁有人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听不清的话语。
好多声音。
好吵。
悬空的感觉又来了,这一次接触到的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温热的胸膛,耳边是跑动带来的风声。
宁州城要入冬了。
余容指尖搭在那人宽阔的肩膀,血色模糊间是那人单薄的唇角和清瘦的下颌线。
好瘦。
好温暖。
哪里来的香味?
好像……好像在谁身上曾经闻过。
怀中人放下懈备,将头靠在他颈间,那只沾染血迹的指尖笨拙缠上一缕长发。
他说。
“陆霖昭,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