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垂下眼睫，他表情有一瞬古怪，很快又消失不见。
林与心情甚好，俩人坐在榻上慢悠悠的喝茶消食，一杯茶一口雪花酥惬意得很。
“你下午还睡吗？”林与问他。
余容撇他一眼，说：“你想去哪？”
林与：“去升仙学院！”
若不是余容上午在休息，本是上午就会去升仙学院，余容同意点头，他支着下巴，手指一点一点地敲在手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不知道他顶着这张脸，会不会被认出来？他现在修为尚未恢复，能避则避。
余容思索片刻觉得不可能，且不说他去世至今已经过了三百多年，现在这一张脸最多五成像，不会有人把他与三百年前那位乐水司首席弟子联系在一起。
余容把心放回肚子里。
林与撇撇嘴，略带不满。“你怎么不问问我上午去哪了？”
余容顺着他的话问他：“你上午去哪了？”
“我去了一趟红袖庄，不过红袖庄今日未开张，不知道是否与刘府有关。”林与说完还朝他扬眉，他语气得意还掺杂些许兴奋。
余容被他逗笑，林少爷有时候真的很可爱。
余容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好奇？”
“红袖庄很神秘不是吗？又听了刘府的事情，更神秘了！”
林与兴奋得摩拳擦掌，相较而言余容就显得很淡定了，他喝着茶水应付地点头。
林与不解：“你不好奇吗？刘府接连举办丧事，前不久才将将办完丧事，就有刘府的人去红袖庄闹事，不奇怪吗？”
余容思索片刻，回他：“可能他们是熟识，富甲一方的当地首富和屹立百年的老字号，做生意认识很正常。”
林与不满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余容当然知道林与想说什么，可他不想去深究，余容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整个人提不起劲。
刘府家大业大财力雄厚，又与仙门世家交好，红袖庄能在宁州城扎稳脚跟，自有自己的一方势力，一旦掺合进去都是一身泥。
余容嫌麻烦，没心思、也没兴趣掺合。
如果不是路上遇到了林与，余容只会在宁州城暂时歇脚，再继续赶路，等找到那位桑兰后，把陆霖昭交代的任务做完就转道去云霄山了。
林与又问：“那我想去你会陪我去吗？”
余容应了一声，说道：“之前约定了的，十九日期限你想去哪我守着你，还有九日。”
林与刚刚重新恢复笑容，又听到余容补充道：“不过之前也说了，你得按照我的路线来，最多再呆四日就得启程，记得吗？”
林与乖乖点头，道：“那你会陪我去的，对吧？”
余容点头应下，或许是一晚上没睡，脑子一直在想事情，这短短的休息片刻让余容稍稍放松下来。
“好奇心太重不一定是好事。”
林与侧头看他，似乎是在等下文，等了半晌没等到，林与猜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余容一脸奇怪看他：“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与不信：“真的？”
余容叹气：“真的。”
“我们玩个游戏吧。”林与忽然说道。
余容看他，后者朝他扬眉，林与的唇形很漂亮，又格外爱笑，满身少年意气。
余容挺喜欢和林与待在一块儿，小少爷嘴碎了点，性格很好。
林与补充道：“这个游戏叫用真心换真心，怎么样？”
余容摇头：“不玩。”
“不要那么快拒绝我。”林与眼神带着谴责，语气幽怨。
余容移开眼，林与追着他的视线跑，直到把余容惹烦了。
林少爷缠人的很，余容烦了也是皱着眉没骂他，一副淡淡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我这个人很无聊，不是你想象中的……绝世高人，没有英雄事迹。”
“怎么会，你才不无聊。”林与急忙道。
余容抬眼看他，林与心领神会，小嘴可能叭叭了，什么“修仙界第一人”、“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简直天下第一大好人”都能说出来。
把余容哄高兴了借机转回话题：“玩吧，你说一个故事，我说我打听到的事情，包你不亏的。”
余容指尖“哒哒哒”地敲桌面，一手支着头，露出一截手腕和一只手镯。
“我先听听你打算用什么和我换。”
林与有样学样撑着头看他，说：“乐水司，怎么样不亏吧？我今天特地去打听的。”
指尖敲打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细细碎碎地响起，余容故作思考了一会儿，再次确认：“一个故事就行？”
“嗯，什么故事都行。”
林与眼睛亮闪闪的，房间内“哒哒哒”的声响已经停下，余容轻咳一声。“我没给别人讲过故事，你多担待了。”
林与乖乖点头，他稍稍坐直了些，表示已经准备好听故事了。
“从前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有一个小男孩，在剑道武学上天赋异禀，父母宠爱兄友弟恭家庭和睦，他过得很幸福。”
“某一日，有一位道士路过小镇，恰巧遇到了小男孩，道士稍加试炼断定小男孩是修炼奇才。原来道士是某位仙门世家的弟子，向小男孩父母说明后想收他为徒，带回仙山修炼。”
林与问：“他去了吗？”
余容摇头，继续说道：“没去，此去仙门路途遥远，儿年幼，父母放心不下。道长走了，虽未去但此事在小镇内传开，渐渐的一传十、十传百，方圆百里都知道小男孩有仙缘，是修仙的好苗子。”
“时间一晃三年，男孩每日勤学苦练，有很多年纪相仿的孩童与他一同练剑，视他为榜样。”
“那年冬日，玩伴邀请男孩一起前往一处山洞内探险，同行人还有一位樵夫，男孩偷偷出发，一伙人走了一个时辰抵达了一处洞穴，而洞内深处盘踞了一条巨蟒。”
“巨蟒体型硕大无比，有癫狂之相，一张血盆大口咬下孩童一只手臂，孩童们四处逃窜，哭喊声响彻洞府。”
“逃出洞府的孩童回小镇报信，大人们带着锄头柴刀赶往洞府，只见洞府内七零八落的尸体残骸，满地血迹。”
“哭声不断，越来越多尸体被发现，还没找男孩。众人找啊找，从洞穴内找到山外，雪簌簌地落，最后在一处山谷里找到了。”
“山谷里躺着巨蟒腥臭的尸体，破开的蛇腹中还有没消化的残肢，男孩坐在尸堆中，雪落了一身。”
余容语毕，故事到此结束，林与还不满足，追着问：“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余容看他一眼，不急不缓地喝着茶水润着嗓子，林与一直盯着他，眼神催促。
余容：“不是什么好结局，你也想知道吗？”
林与不假思索道：“当然！”
余容拗不过他，道：“后来男孩疯了，每日神智不清，说是丢了魂，被困在了那天的雪中。”
林与：“……”
一个少年天才，家庭美满和睦，有天赋肯努力，本该长大后闯出一片天地的人，最后疯了。
林与：“命运真不公平，尽爱开一些讨人厌的玩笑。”
是啊，命运从未公平。
“道听途说来的小故事，可能是某个话本里的，你没说不让念话本里的故事。”
林与哼哼，说：“你都把我的话抢完了，我当然只能应下了。”
余容不与他争论，指尖敲敲桌面。“该你了。”
“升仙学院里的那位道长姓曹，是三年前来的宁州城，也正是三年前刘府出资建立了升仙学院，任命曹道长为院长，管理学院内务。”
“升仙学院的衣食住行都由刘府出资，除了学生和院长、老师，上至学院主管，下至洒扫仆役都是刘府的人，可以改名叫刘府学院了。”林与忍不住吐槽。
余容不置可否，实际掌权人还是刘府。
“曹道长在宁州城威望还挺高的，几年前宁州城内出现了一只妖魔，专挖人眼睛吃，是曹道长出手降妖除魔斩了祸害，不至于死伤惨重。”
“升仙学院办起来后，有不少人去测资质，挖眼妖魔出现后更是排起了长队，若是能入曹道长的眼，能直接拜入乐水司。”
余容：“听起来很厉害。”
林与赞同点头，他脸上有艳羡之意。“不知道我们待会儿会不会见到这位道长。”
“如果你去资质过关就能见到了，林少爷相信自己。”余容朝他晃了晃茶杯，为他加油打气。
林与轻咳一声，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并没有很在意这些，我只是好奇，想去见见世面而已！”
余容：“好好好。”
俩人坐着休息了一阵子，等日头稍稍落下后才慢悠悠出了门，楼下店小二正是上午说书的那位，得知俩人要去升仙学院十分热情又给俩人指了一遍路。
林少爷十分矜持地微微点头，一副贵公子姿态晃着扇子出了客栈，等走到拐弯后才稍稍放松了肩膀，就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容少侠，你好过分，别笑了。”林与抱怨，他皱着眉头很委屈，脸上那有方才高贵世家子弟模样。
“你一点都不给我面子，我们还在大街上呢，你昨晚还说了我的面子很重要！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见他这幅模样，余容更停不下来，笑得直咳嗽。
林少爷伸手扯他肩膀，晃他。
“好了，没笑了。”
余容止住笑意，他拍拍林与手臂，催促道：“快走吧，店小二说了正好今日是七日中的测验日，快走吧晚了就赶不上了。”
林与再三确认余容确实没笑了，才放下扣在他肩膀的手臂，转而拉着他跑起来。
“你不是不着急吗？”余容觉得好笑。
林与瞪他一眼，一字一句喊他名字：“容青！”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别生气。”
林与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余容勾勾嘴角。
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