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屋里的白墙渐渐渲染成暗蓝色，宋苛主动坐起来，挣了挣后背卷起的衣服，季昭野眼睛从手机上移开，问他：“怎么了，上厕所啊？”

“不是，得回去了。”

宋苛穿上拖鞋，右脚的被奇仔叼走扔床底下了，费好大劲才从它嘴里夺回来。

“这么早？天都没黑呢，我还想跟你出去玩呢。”季昭野也不躺了，手机一扔：“我送你。”

宋苛拒绝了，径直走到门口，季昭野内门把锁挂了蓝色的捕梦网，点缀的铃铛在他弯下把手时叮叮响动，空灵幽美。

“之后...”门开了一小条缝，宋苛停下动作，欲言又止。

“每周六来找你玩，行么？”

他说这话背对着季昭野，这样就不会被看见他脸上五官紧巴巴的聚在一起，像是在决定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行啊。”

季昭野回答的干脆利落，显得宋苛有点小题大做。

“记得把打包的那一份带走啊，那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我的独一份。

你能不能也是我的？

宋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匆匆提起甜点包装，忘记和季昭野道别就离开了。

念头只短短存在几秒，宋苛无论拼命摇头还是回家沉下心做题都忘不掉了，他觉得这思想实在过于可怕，人可以占有喜欢的玩具、食物、漫画书，怎么能占有另一个人？

即使这思想不止出现在季昭野身上，交往过的同学他多多少少都这么想过，可没有哪次比现在更强烈了，几乎是一种笃定的想法。

......

宋苛一直在找一个关切他，需要他，去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人，是死后会成为这个人痛心疾首，忘不掉的存在。

接着季昭野的名字浮现出来了。

那有可能吗？这样想是不是过于偏激了？

亲情不能承担的，友情难道就能承担？

宋苛想着想着，到了晚上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趴着，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双眼死死压在里面，痛得挤出两滴泪。

不要痴心妄想，不要对现状起贪念，宋苛，你还想再弄丢一只小狗吗？

窗槛与晾衣架一竖一横，今晚的月光亮堂，照的二者交错成个十字架影子，直直拉长到宋苛单薄的床单，周遭一切昏暗无光，而这轮廓清晰到让人心生诡异又神圣。

周日季昭野补的生日会宋苛没去，那些人不见得欢迎他，总挡住自己把季昭野拉得远远的。

他们找季昭野的频率更频繁，季昭野性格热情，冷言拒绝一看就不是他的人设。

无所谓，有一下午的周六是自己和他的，谁也不能插进来。

生日后的第一个周一到周五，季昭野和宋苛有时聊到一半就有人找季昭野打球，接水等等杂事。

周六，宋苛按照上次记的路线去季昭野家，小区门禁不让他进去，他就坐在大理石喷泉附近观赏锦鲤，没有手机联系，季昭野下楼买冰棍两人才遇见，此后定在小区外集合。

季昭野回家拿了滑板，带着宋苛去了他说的桥，远方的青江大桥隐约看的见，两边的茂密树林延伸到那，连接了二桥。

宋苛不会玩滑板，季昭野给他展示了基础的滑板技巧，耐心教他适应平衡。

第二个周一到周五，季昭野双手合并对宋苛说对不起，这周不能陪你走到校门口，宋苛盯了会季昭野生日那天后天天戴着不换的古铜色手表，点头表示没问题。

周六，季昭野牵着红色的绳子把奇仔带出来遛弯，宋苛和他散步到小区的广场，蓝蓝的海宝雕像站在突起的大平台上，季昭野爬上去双脚一跳就勾到海宝弯起的手臂，宋苛就只碰到却搭不上去，季昭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临走前给宋苛买了可爱多赔罪。

第三个周一到周五，宋苛躲在体育楼二楼台阶里刷题，楼下篮球场有男生欢呼，女生雀跃的声音，统一的喊着那个名字，季昭野。

周六，季昭野来了兴致，对他讲来学街舞吧，就在房间。宋苛肢体不协调，跳的七扭八歪，季昭野笑说不逼你了，咱打球去。篮球、乒乓球、羽毛球都来一遍，最后发现羽毛球最称手，两人在广场大汗淋漓打了一下午，宋苛走前没要季昭野送他的球拍。

然后是四个，五个....

试吃‘哈利波特’里的怪味豆，绕着小区玩鬼抓人.....

在学校的交流因为学习不便而缩水，多讲上几句话都是奢侈，但到了周末，宋苛能和季昭野尝试一大堆好玩的事情，时间一久，同桌孟皓程都夸宋苛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身边人也能和宋苛聊上几句。

曾经的宋苛，不认识他的人几乎摸不着他的存在，认识他的人清楚他的脾性对他避而远之。平常穿着上个年代的老头衫，上课下课全程低头做题，没有娱乐，没有爱好，三点一线的生活轨迹，放在任何一本小说里都是背景板的存在。

哪知靓丽的主角对他说了句“你好”，他竟然有了自我。

他会背着家长偷偷下载‘M拍’刷视频，他会期待每周五的放学铃声，会想象网吧是什么地方，会捡起体育馆里别人飞过来的羽毛球说能不能带我一起。

宋苛不是‘觉醒’了，他是‘正常’了。

所以他逐渐明白为什么季昭野能如此受欢迎，甚至明白到油然而生嫉妒之情。

嫉妒他的人生一帆风顺，风雨无阻。

嫉妒他的完美无缺，相貌出众，爱好广泛，是上帝创造的亚当。

嫉妒他轻松俘获所有人的真心，连未曾交付过真心的自己也一同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