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
楼上嘈杂混乱的一切丝毫没有影响这些贵族的交谈,舟眠拿着托盘下楼,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些身穿华贵礼服,脸上洋溢着笑意的贵族们。
他的目光在乌泱泱的人头中仔细探查了一遍,直到第三遍,才勉强在舞会中心看到埃维尔的身影。
转了转因鞋跟过高而酸痛的脚踝,他慢吞吞朝青年那边走去。
作为温希最得力的下手,舟眠往日看见埃维尔往往都是跟在温希后面,青年面色严肃,标志性的银框眼睛将衬出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
此刻独自一人杵在诡谲暗涌的舞会中,埃维尔却露出了截然相反的一面,青年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应对着每一个人。
真不愧是温希手下的人。
表面一套,背地还有一套。
舟眠腹诽,他穿过弥漫着香水味的人群,飘扬的裙摆扬出一道微妙的弧度后又被迅速压下,纤细的“少女”慢慢走到埃维尔身旁,低头,将托盘上的红酒递给他。
埃维尔敏锐地回头,迎面撞上一杯色泽鲜艳的红酒,他却并不急着接,而是先用那双几乎冷漠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舟眠一眼。
是个身形高挑且纤细的“女孩子”,乌黑微卷的秀发搭在肩上,微微含胸,从他的角度稚嫩看见对方一小截莹白如玉的下巴。
见埃维尔不接,舟眠便一直保持着递酒的姿势,不经意往上瞥了一眼,却刚好撞上对方审视的目光。
他慌忙垂下双眸,佯装害怕地将酒杯递的得更高,表现的更为恭敬惶恐。
“我不喝酒,谢谢。”埃维尔声音冰冷,说完便转过身,不再看舟眠。
闻言,舟眠眼睫微颤,他收回酒杯从青年身边路过,却在擦肩而过时刻意扭了下脚踝,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红酒全部倒在了埃维尔那件十分昂贵的礼服上。
“咔嚓。”
酒杯支离破碎,看着那件被弄脏的西装,舟眠将头深深低了下去,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托盘上的手帕想为埃维尔擦拭,埃维尔看到那不知被多少人碰过的手帕,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拂开舟眠搭在自己西装上的手,语气低沉,透着一丝不耐烦,“不用你擦。”
舟眠轻轻咬住下唇,浅色的唇瓣在灯光的折射下渐渐染上血色,他将手搭在胸前,比划着手语,像是在对埃维尔道歉。
不知怎么的,本来还不耐烦的埃维尔却在看到舟眠朝自己比划手语的时候莫名安静了下来。
他掏出自己的丝帕缓慢而冷静地将酒渍擦掉,等到确保上面不会有多余的红酒留下来后,埃维尔将手帕扔到了舟眠怀里的托盘中,他向前一步,掐着舟眠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舟眠被迫抬头,一双溢满水雾的眼眸直直盯着埃维尔,埃维尔静静盯了他一会,指尖暧昧地在那柔软白皙的肌肤上摩挲,沉声问,“你不会说话?”
舟眠抿唇,轻轻点了一下头。
埃维尔好似很满意他的回答,嘴角扯出一抹笑,他松开舟眠的下巴,指骨将镜框往上推,问舟眠,“弄脏了我的衣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舟眠颤着身体,捏紧指尖,装出害怕的模样,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正当舟眠以为埃维尔会给自己地一个教训的时候,青年却话锋一转,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说,“算了,跟你一个小哑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他抬头睨着舟眠,不带感情地说,“就罚你帮我更衣,顺便将这件衣服清洗干净。”
舟眠眨了眨眼,就这样?
他不解地抬头,埃维尔以为他有问题,“怎么,你不愿意?”
舟眠迅速摇了摇头,埃维尔见他同意便转身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见舟眠还站在原地不动,他蹙眉,语气中带着点催促的意味,“不是说帮我更衣?”
舟眠连忙点了几下头,拘谨地跟在埃维尔身后。
舟眠还以为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让对方上钩,却没想到一杯红酒就可以,他正在心里疑惑到底是哪一步让埃维尔对自己的态度发生转变,路过的人群中却时不时传来一阵细微的讨论声。
“是个哑巴?这么不刚好合了部长的意?”有人捂着嘴巴小声地和同伴讨论埃维尔。
哑巴?为什么哑巴就合了他的意?
他们的讨论声令舟眠不禁陷入沉思,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舟眠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埃维尔听到身后失去的脚步声,凝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不快跟上。”
舟眠一惊,连忙扯着裙子小步跟上青年。
刚才愣神的一瞬间,只是因为舟眠想到一件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事情。
他偏头看向身前挺拔的青年,脑中顿时浮现出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貌似在别人口中听过埃维尔,那时她们对埃维尔的描述不仅限于严肃古板的纪律部部长,她们说过,他好像有……
恋残癖?
*
舟眠一路跟着埃维尔来到他的专属更衣室,一进去,埃维尔便急不可耐地松开领结,将湿透了的西装外套脱下来。
舟眠在后面静静看着,直到看到埃维尔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雕刻着花纹徽章的钥匙时,他慢慢眨了下眼睛,直直盯着那把被他放在桌子上的钥匙。
“在想什么?”出神间,埃维尔转身,似乎对舟眠的三心二意很不满。
他放松身体,双手撑在桌上,朝舟眠扬了扬下颌,示意他将柜子里干净的衣服拿过来。
舟眠打开柜子将衣服拿出来,递给他的时候,埃维尔却张开双臂,示意舟眠替自己穿上。
舟眠抿了一下唇,将外套抖开,双手环着青年劲瘦的腰,踮脚为他穿上外套。
缀着白蕾丝的裙摆避无可避地碰到了埃维尔的西裤,埃维尔低头看了一眼,却不经意瞥到“少女”白色丝袜下露出一抹肉色。
目光愈发低沉,他不动声色覆下上半身,像是在伺机出击的猎人,在舟眠正准备松手的时候,用力下压,长臂揽过少年瘦削的脊背,掐着舟眠的腰将他抵在桌边。
舟眠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他睁开眼睛,埃维尔冰凉的指尖抵在他滚烫的唇上,若有所思道,“真的不能说话吗?”
舟眠抓紧坚硬的桌面,看到他的手从自己的唇瓣到下巴,最后按在最脆弱的喉结处,脖颈间的蕾丝花圈遮住了喉结,埃维尔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他强人所难,命令舟眠,“说几句话试试。”
舟眠之前还对他有恋残癖这种爱好存疑,如今却也是完完全全信了。
哪有人命令一个哑巴说话。
他张了张嘴,控制音量,只能艰难的发出一些气声,显然是无法出声。
看到想说却说不出来的小哑巴,埃维尔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他靠近舟眠,右手在少年后腰处轻轻按了一下,舟眠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他的肩膀向前倾。
那一声在埃维尔耳中就跟猫叫似的,他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笑,靠在舟眠耳边笑着说,“还是能发出声音的啊。”
舟眠正绞尽脑汁怎样才能拿到钥匙,下一秒,埃维尔环着他的膝盖将他抱到桌子上,他一时没察觉,整个个人往后倒,双手慌忙地支撑在桌子上,掌心却在不经意间按到了钥匙上。
舟眠动作瞬间一顿,埃维尔没有察觉他的僵硬,炙热的掌心顺着被丝袜紧紧包裹住的膝盖不断向上,陌生人的触碰让舟眠不得不并紧双腿,他皱眉,抬腿轻轻踢了埃维尔一脚。
可惜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抗拒在对方眼里看起来就跟调情似的,埃维尔张开手钳住舟眠的大腿将他往下拽,正要俯身靠近,摘下他的面具时,舟眠却冷不丁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后,舟眠牢牢握紧手中的钥匙,双手推开埃维尔从桌子上下来。
埃维尔摸了一下被打得滚烫的侧脸,没有生气亦没有怒视舟眠,他将眼镜摘下放在一边,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问舟眠,“生气了?”
舟眠不理他,将裙摆拽下来遮住快被扯破的丝袜,埃维尔看他默默整理自己的裙摆,耳尖升淡淡的粉色,可爱又诱人。
舟眠已经成功拿到钥匙,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佯装气愤地瞪了埃维尔一眼,然后踩着小高跟匆匆忙忙地推开了更衣室的门离开。
埃维尔被那一眼瞪的魂不守舍,以为舟眠是因为害羞落荒而逃,嘴角刚弯起,余光一瞥,却发现桌子上的钥匙已然消失不见。
埃维尔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肉眼可见地,彻底消失不见。
离开更衣室后,舟眠在第一时间交到了洛裴手中,洛裴拿着钥匙去电力室,他便戴着他的面具尽可能的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为他拖延时间。
离游戏结束还剩二十分钟,随着舞会上猎物的减少,舟眠的存在势必成为众多猎人眼中的追捕对象,但幸好他穿了一身佣人的衣服,混淆在人群中便没有那么容易被猎人发现。
他走在去往三楼的楼梯上,照例拿着托盘的酒杯,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的路。
正当转弯时,三楼拐角处下来一群人,几个贵族拥簇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在路中间,舟眠低下头,默默退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男人容貌俊美,量身定制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有种让人难以直视的压迫感,在一众努力扬起笑容,试图谄媚的贵族中,他却臭着一张脸,仿佛他们再多说一句话下一秒他就会冷冷得吐出一个“滚”字。
黎沉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眉头一皱,正准备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的时候,鼻尖却猝不及防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带着湿湿的水汽,潮湿冰冷,也如同那个炎热的下午,那个游泳池边难以割舍的亲吻,黏腻窒息。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然后猛地回过头,目光直直射向安静站在角落里的舟眠。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舟眠似是察觉到了,藏在掌心额指尖微微缩起。
黎沉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穿着佣人装的“女生”。
众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有人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被他冰冷的目光所震慑,嗫嚅着闭紧嘴巴。
那些贵族由中间自两边分开,为黎沉腾出了一条路。
黎沉向上走,昂贵精致的皮鞋落到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某种危险关头的警铃,舟眠盯着他的鞋,随着二人距离的缩减,默默握紧了托盘边缘。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面前这个人,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将注意力放他的身上。但舟眠能从那些贵族对男人的态度看出,这人绝对不止是普通的贵族。
视线中闯入一道人影,舟眠低着头,看到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弯下身体,他倒映在瓷砖上的影子和舟眠的相互交融。
耳边涌来一阵温热的气息,他听见那人沙哑却又刻意隐忍的嗓音,“把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