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在医院分别后,阿杰还没见过张泽鑫。男人的直觉,张老师对自己疏远了。否则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关心自己为什么在医院。至于原因阿杰也能猜到,他那不见天日的幽暗心思被老师察觉到了。
阿杰接到师妹的电话时就知道,迟早要有这一天。收起心思,匆匆往学校赶。
不知道小雨怎么样了。昨天她隐晦的拒绝和老师有关吗?老师有为难她吗?
其实前几天已有端倪,她一个人发着烧独自回京,那时老师在哪里?宾馆里,他清楚地听到她在电话里说要重新考虑和老师的关系。
她们之间一定出问题了,和他有关吗?
不是不想问的,可他贪恋这点偷来的时光,也怕惹她不快,到底装傻什么都没问。
后来她们共处一室,老师知道了吗?如果知道,以老师的大男子主义怎么容得下?
晚高峰拥挤的地铁上,阿杰抓着扶手,禁不住为宜贞担心。是他觊觎师母,如果老师要责怪,全都冲他来好了。
到学校已经快7点,法学院的楼里依稀亮着几盏灯,都是一心扑在科研上的单身老师。阿杰看到张泽鑫的办公室,果然还亮着灯。
办公室里传来响动,阿杰敲门后听到张泽鑫的声音:“进来。”
房间有些乱,许多书籍装在箱子里,打印机的电源也拔了,还有一些杂物归拢到一处。
“老师要搬走吗?”阿杰问道。
“啊,对。”张泽鑫随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我要搬到5楼去了。”
“恭喜老师。”五楼是副教授的办公室,升职称了。
张泽鑫露出一丝满意:“男人嘛,不打拼不行啊。来,坐。”
张泽鑫熟稔地拍拍阿杰的肩膀,招呼他坐下,倒上提前备好的茶,这是要谈心了。
阿杰的心提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不是太宽裕,但有困难还是要跟学校提。在医院碰着你挺意外的,家里出事怎么也没说一声?”
没想到是这件事,“那件事已经解决了,不需要赔偿,所以就没提。”
“哦,”张泽鑫点点头:“那就好。可我怎么听你父亲说,你不打算出去读书了?”
“是,留学的费用太高,我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了。先工作几年,再考虑读书的事。”
“你看,这就想简单了。”张泽鑫找到气口:“读书是一鼓作气的事,你现在年轻,没有那么多事占据心力,正是可以安心读书的年纪。等工作几年,肯定是实践类的工作吧?那心思就复杂了,再想安下心来读书就难啦。”
见阿杰要开口,张泽鑫抬抬手继续说道:“而且,你现在年纪小,读完博士回来再入职正是好年纪。如今工作不好找,不管是高校、公务员还是企业,招工的年龄都一降再降,以前总说着35岁门槛,我看这几年大有降到30岁的架势。国外毕业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是工作几年出去念完硕博再回来,就业环境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啦?”
见阿杰沉默下来,张泽鑫旁敲侧击:“还是,你想留国外?”
“我是一定要回来的。”阿杰肯定道。
“也是,”张泽鑫附和道:“家中长子,还是守着父母好一些。像我,这次我爸病了我也只能请假回去照看几天,出不上什么力,心里很愧疚的。”
阿杰却道:“我想留在北京。”
张泽鑫铺垫这么久,见对面软硬不吃,也有点气闷,只好拿出杀手锏:“好,你这样既努力又有毅力的孩子也是我最欣赏的。我之前帮你联系了我读博时的导师,人很好,学校在德国很有名望。学费不高,奖学金基本上可以覆盖,只是要先读一年语言。我的导师对你很感兴趣,你考虑一下。”
说着把博导的邮件展示给阿杰看。
内容简洁,一目了然。阿杰没想到老师真的是为自己读书的事把他找来,甚至没发现他对师母的幽暗心思,心中升起了一阵愧疚。
张泽鑫瞥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听进去了,大度道:“也不用急着回复我,你自己考虑一下,也可以跟家里商量商量。我是觉得呢,你去企业干几年,勉强赚够留学的费用,回来还是要做科研,那么几年的时间就浪费掉了。不如直接去读书。”
阿杰也这么认为,可接受老师的人情,他受之有愧。
而且,这里还有个放不下的人。
“我把邮件转给你,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张泽鑫拍拍阿杰的肩膀勉励道:“阿杰,我很看好你,别让我失望。”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
就像儿时父亲无数次对他说:“阿杰,考得不错。下次继续努力,别让我失望。”
仿佛每次做得好得到的并不是鼓励和认可,而是一个令人恐慌的倒计时。
老师的脸和父亲的脸一瞬间重合,阿杰忽然站起来:“对不起老师,我想我还是不去了。谢谢您的好意,我先回去了。”说完直接出了门。
情况急转直下,张泽鑫始料未及。明明他看起来已经动心了,怎么回事?
张泽鑫坐回自己的工位,盯着茶杯慢慢想了一会,给妻子打了电话。
没多久电话就通了:“什么事?”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张泽鑫语气平稳,宜贞以为他已经想通,要谈离婚的细节了,没想到他却把推荐阿杰出去读书的事说了一遍。
个中利弊,张泽鑫讲得很细。言下之意,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机不可失。
“他拒绝了?”宜贞问道。
“是,我听他说他弟弟的事已经解决,家里也不需要赔偿,那就没有太重的经济负担。眼下学费的事已经解决了,他还是不肯去,实在可惜啊。”
宜贞听出他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他找的工作都在簋街那边。”张泽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呢?”
“宜贞,他对你的心思你清楚我也清楚,大家没必要装傻。我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但你对他一定很重要。我相信你们之间没什么,不妨你劝劝他,这样对你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和他也没有联系了。”宜贞的语气松缓了一点。
张泽鑫心中冷笑:“他既然愿意在那一片转悠,不怕你碰不到他。不过宜贞,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啧,老张头又给你打电话啦?”程灵拿着牙杯回来,晚饭后立刻刷牙并且不再吃任何东西,是她保持身材的秘诀。
“你怎么知道?”宜贞放下电话怏怏地问。
“看你的脸就知道啦!他说啥?不同意离婚?”程灵问道。她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不是。”宜贞翻出阿杰的号码,犹豫要不要打过去。
手机铃响,阿杰拿出来一看,是之前实习单位的同事。
“李哥。”阿杰接起电话。
“小梁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研发的天眼技术升级了!捕捉技术这次精进不少,上个月卖给公安部,现在应该全国推行了。你妹妹有消息了吗?你可以去当地公安问问了。”
这是连日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谢谢李哥!我请您吃饭。”
“吃饭就算啦,你有空倒是可以来聚聚。我们几个再加会班,准备8点多去撸串,你来吗?”李新对梁伟杰印象不错,正好毕业季也到了,要是他想找工作,他倒是能在自己单位帮忙说几句话。
“好,我大概8点一刻到。”阿杰放下手机往地铁站赶去。
程灵听完宜贞的转述感慨道:“他这招釜底抽薪厉害呀,开出一个让人不能拒绝的价码,毕竟男人很少有恋爱脑。阿杰竟然拒绝了,你说他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宜贞无奈道。
“也是,反正你已经拒绝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他怎么决定他的前程是他自己的事,不要你操心,你也不要受张泽鑫绑架,搞不好阿杰不去是有别的原因。不过,”程灵眼珠子一转:“问一下也不是不行,不然你心里也得惦记着吧?”
宜贞点了点老友的额头:“什么话都被你说了。”
“那是——”程灵拖长声音,得意道:“我可是萧老师的代言人。反正就是问句话的事,你干脆现在就打吧,也不用等着当面说了。”
宜贞拿起手机,看了看程灵。
“还要我回避啊?”程灵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问。
宜贞微笑着不说话。
“夭寿啦,黄宜贞又开始重色轻友!”程灵一边起身一边愤愤不平往外走。
宜贞一把拉住她:“好啦不逗你了,你在一边安安静静不要出声。”
有八卦看了?程灵立马换上另一幅嘴脸,乖乖点头,在自己嘴上拉了个拉链。
宜贞拨过去,电话没通。
“才八点,也不能就睡了吧?”程灵看了眼墙上的钟表问道。
“可能在忙,过一会再打好了。”宜贞刚放下手机,铃声立刻响起,果然是阿杰打回来的。
“阿杰?”宜贞接起来。
“请问您是机主的朋友吗?”对面不是阿杰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
“我是,梁伟杰怎么了?”宜贞紧张道。
“昌平线出事故,有两节车厢断开,不少人受伤,这个小伙子现在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