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寸土寸金,通风也不好,多以餐补代替食堂,或者干脆没有。也就南风这样带院子的老单位还能保留员工食堂这种奢侈配置。
阿杰一进到餐厅就闻到熟悉的大锅菜味道,不着痕迹地扫视四周,蓝心热络介绍道:“这里大部分都是剧院的工作人员。我们有专门的用餐区域。”
“好。”阿杰收回目光,礼貌地点点头。
到了橙蓝那几张桌子,年轻人的密度一下高了起来,彭琪远远看见蓝心带了个帅哥过来,意味深长地笑道:“蓝心有人要介绍我们认识呀?”
蓝心脸一红:“这是梁顾问,你忘啦?”
彭琪好奇地打量阿杰:“听说过,正好梁顾问来的时候我不在,还是头一回见。”说完眉间隐约有些担忧“梁顾问,我们团又要来新人吗?”
这话问得隐晦,阿杰听出来了,是打听舞团有没有事,毕竟之前因为续租的事和剧院闹得很不愉快。
阿杰话里带了几分安抚之意:“我只是刚好路过,进来和程小姐、萧老师打声招呼。”
彭琪放下心:“她们还在练功房呢,出了餐厅门,进左手边那栋楼104就是。”
“谢谢,那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蓝心本想要不留他吃饭,要不带他过去,谁知道彭琪嘴这么快,只好遗憾地目送他离开。
正值饭点,练功房只有宜贞和程灵两个人。
程灵有些担心:“挥鞭转别试了,你腰不好,引起旧伤就麻烦了。”
“总要自己做一遍,才知道团员卡在哪里。我小心一点没事的。”
知道宜贞的性子,程灵也不再勉强,守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
练功房的门虚掩,轻轻一敲就开了。悠扬的旋律飘进耳朵里,而眼前正在单腿旋转的女子则飘进阿杰心里。
音乐终结,程灵拍着胸脯过去扶宜贞:“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要挑战32转。”
“我哪有那么自不量力?”宜贞也很高兴,挑着眉说道。
“没有吗?你以前就练起来不要命……怎么了?”程灵顺着宜贞的目光看去:“梁伟杰,你怎么来了?”
阿杰回过神:“我在附近面试,出来碰到橙蓝的团员,就过来打个招呼。”
“这么巧啊?”程灵抱臂,最多只信了一半的样子。
“嗯。”阿杰认真地点点头,好像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
程灵觉得无趣,拍拍宜贞的肩膀:“我去吃饭啦。”
宜贞疑惑道:“面试?”
阿杰走过来,语气温和:“说来话长,吃过饭了吗?”
食堂这个时间也不剩什么了,两个人去了剧院门口的沙县小吃。
“到底怎么回事?”落座后宜贞终于问道。
阿杰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放在宜贞的骨碟上,自然地开口:“其实我家里的情况一直不宽裕。”
宜贞蓦地想起医院那一幕:“是你弟弟……”
知道她想歪了,阿杰安抚:“不是,托警察的福,已经查清楚是有人对我弟的车动了手脚,刹车出问题才撞到人。”
宜贞疑惑:“那是为什么?”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暴露自己的无力是件需要勇气的事,阿杰放在桌下的手默默攥起,语气尽量平和:“我家三个小孩,加上父母一共五口人都要我爸养活。留学的负担重,我不想再增加他的压力了。”
“你为家人着想是好事。可就这么放弃会不会太草率了?”也许自己经历过一次梦碎的惨痛,宜贞不愿看别人明明有机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你之前不是想通过奖学金和打工解决吗?总有办法的。”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阿杰垂下眼:“我收到一间学校的offer,即使有奖学金费用也很高。如果我赚不够学费,这个负担最后还是会落到我爸头上。我不想再为难他了。”
看着宜贞眼中的失望,阿杰坚定地说:“但我不会放弃读书的梦想。等工作几年赚够钱,我会去的。”
宜贞点点头,人生常有遗憾,他还有机会,只是晚一点而已。
多说无益,宜贞转而问道:“打算找什么工作?公司还是律所?”
“都投了,希望多试几家。”
“加油。”宜贞打量着他,鼓励道:“今天这身衣服很衬你,真的是个大人了。”
阿杰看着她的眼睛:“我一直都是大人。”
“以前还会有点男孩子的稚气,现在看起来更成熟了。”宜贞夹起一块小菜:“其实稚气也没什么不好。人能一直幼稚,至少说明过得不错。”
“我希望能快点成熟起来,给我的家人,我在乎的人遮风挡雨。”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半句好像格外重。宜贞隐隐感觉不对,岔开话题:“年轻的时候是这样的,总想着快点长大,有很多本领,赚很多钱。其实不用这么急的,你也才十九岁而已。”
“再过一个多月,我就二十岁了。”
“阿杰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正月初三。”
“可不是,”宜贞笑道:“今年过年早,一月二十三就是除夕。今天已经十二月一号,确实只有一个多月了。”
“小雨通常都怎么过春节?”阿杰眼里暗藏几分期待。
宜贞别过眼神,“我们两个年纪差这么多,你还是叫我师母比较习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阿杰自然地帮她续上水:“我以为你很喜欢小雨这个名字。”
“是喜欢,不过……”不过都是亲近的人才这么叫她。
“不过什么?”阿杰盯着她的眼睛。
“不过,长幼有序啊。”宜贞眼神躲闪。
“小雨真是紧张,连长幼有序都说出来了。”阿杰难得露出一个不算温和的笑,“你不是最讨厌这一套吗?”
“可世俗的规矩就是这样,不遵守就要受到惩罚。”宜贞终于不再回避他的眼神。
阿杰也直视着她:“想要的东西总是有代价的。我愿意支付任何代价。”
“世间好物那么多,你真的知道你最想要什么吗?如果留学是你的梦想,就不该轻易放弃。如果现实有困难不得不延迟,至少等待的日子里该全力以赴,不能再去分心想别的东西。”
这话说得严厉,阿杰无言以对。
他想过的,凭宜贞的本事,在国外也能找到舞团的工作,可他凭什么要求宜贞跟他一起走呢?如果等他留学回来,他又凭什么要求宜贞等他那么多年?
不管怎么做都没有对她来说周全的路,所以他开不了口。
阿杰低下头:“是我疏忽了。”
宜贞攥紧筷子的手微微松开,带着潮气:“你明白就好。”
这顿饭吃得不痛快。两个人沉默着走回剧院,阿杰收拾起心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跳舞真的很好看。但也要注意身体,要爱惜自己。”
“好。”不知为什么,宜贞心里有些难过:“你也要加油,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学者。”
“怎么说得好像要分别?”阿杰笑得有些悲伤:“又快到老师家吃饭了,你放心,我会懂事的。”
宜贞低下头,她不忍心告诉阿杰,以后不会再有师门聚餐了。
阿杰看着眼前人,忽然生出一种想抱紧她的冲动。
他抬起手,最终停在她的肘弯处:“降温了,快进去吧。”
“路上小心。”宜贞低着头进了剧院,没再回头。
还没到排练时间,大家四散休息。程灵正靠在落地镜上啃一个苹果,见宜贞一身落寞地回来,“你怎么一副失恋的惨样?”
宜贞恹恹的坐在角落里,不想说话。
程灵就是这样,别人越不想说话,越会勾起她的求知欲。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亲亲闺蜜黄宜贞。
“到底怎么啦?”程灵上下左右从各个方向歪头看她:“说说嘛。”
“我跟他讲清楚了。”宜贞黯然说道。
“讲清楚?哦……”程灵反应过来:“他表白了?”
“没有,”宜贞小声道:“但我能感觉到,我也隐晦地表明了态度,我想他清楚了。”
“啧,你倒利索。”程灵继续吃起了苹果:“我好像听到个面试,怎么回事啊?”
“他家境不好,不想给家里压力,不打算去留学了。”
“找工作?”程灵眼珠子一转:“那兼职他做不做啊?”
“什么兼职?”宜贞转过头问道。
“是这样哈,舞团呢去一些地方演出,偶尔会遇上扯皮的。咱们要是能有个法律顾问,提前签好合同预防一些风险不说,真有事了对他们也是个震慑,当然打不打官司另说。”
“那怎么是兼职呢?”这就是公司聘任的常年法律顾问,解答一些咨询,起草、修改合同之类的。
“咱们团没钱啊,就有事才请教他,没事不找。按兼职算,便宜点。你说呢?”程灵眨眨眼:“你也是舞团的一分子啊,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再说也不用他坐班,不耽误什么时间的,耽误的部分我也付钱。”
宜贞沉默了,阿杰确实需要钱,如果兼职不太占用精力,或许也不错。但以程灵铁公鸡的性格,肯定不会高,不知划不划算。
“还有就是担心你。”程灵小心说道。
“我?”宜贞还在掂量兼职的事,有点茫然。
“你俩勉强也算没成的前任?你会不会尴尬?”
“你乱讲什么?”宜贞无语。
“我说的可是正事。万一有事他来了,你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了就不好了。”
“我不听你胡说。”宜贞别过头。
桌上手机振动,张泽鑫来电。
程灵幸灾乐祸:“你不想聊他哦,更不想聊的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