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总是短暂的。

阮归晨中午喝了点酒犯困，回卧室睡了一个多小时，睁眼的时候还有一瞬的茫然，慢吞吞地坐起来后，又把脸埋进被子里。

“醒了？”薛谭靠在门框上。

阮归晨揉揉眼睛，瓮声瓮气的嗯了一下。

“聊聊？”薛谭把门关上，熟练关麦。

卧室已经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这里的摄像头被衣服盖着，只要关麦，他们就能短暂地从“大明星”的伪装中脱离。

“来之前的先导片直播，你说你很讨厌别人阿谀奉承。”薛谭双手环胸地踱步到床边，“怎么刚才在饭桌上，宋艺人稍微夸两句就开心成那样。”

他俯下身，跟阮归晨保持平视。

“合着之前说讨厌，都是装得呗？”

阮归晨想反驳：“我……”

薛谭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就不能是我做得真的那么好吃吗？”阮归晨理不直气也壮，“就只准你昨天夸我是真心，他夸我就是吹捧，你很霸道啊？”

“里面掺了半盆姜丝，再好吃也不至于狼吞虎咽到把盘子舔干净吧，不是吹捧是什么？”薛谭语气不善，“你看桌上还有其他人动筷子吗？”

空气有片刻的沉寂。

“你放得？”

薛谭抬头望天。

“我就说刚买得几块生姜怎么用得这么快！”

薛谭低头看地。

“你是不是害怕我在这里交到朋友？”阮归晨煞有介事地眯起眼睛，“毕竟咱俩才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怕我抛下你？”

过程全错。

但……

见薛谭不说话，阮归晨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他双眼明亮，笑容神气，像是发现惊喜的小朋友，心中的雀跃没有半分掩饰地呈现在了脸上。

薛谭于是笑起来。

“笑什么。”阮归晨说。

“你好像很开心？”薛谭单手抵在下巴处佯装思考，“该不会是发现，以前都是自己比较依赖弟弟，现在发现原来弟弟也离不开你？”

“没有。”阮归晨胡乱否认着。

这人有读心术吗？

他懊恼地抿紧嘴唇。

早知道不问了。

阮归晨越想越后悔。

他心虚地不敢抬头看薛谭，掀开被子趿拉上拖鞋，而后僵僵地坐在床边，准备找机会开溜。

但薛谭杵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阮归晨的手指不自觉抠弄起床单，思忖起“看！飞碟！”这三个字能骗到薛谭的可能性。

“我去洗碗！”阮归晨灵机一动。

结果刚“蹭”地站起来，肩膀便一沉，整个人不受控地被薛谭按回原地。

“我洗好了。”薛谭说。

阮归晨暗自用劲试图能重新站起来。

无果。

他生气：“你就非要看我出糗才开心吗？”

薛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饭是谁做得？没我你能活几天啊？”阮归晨非常不服气，“你这人真的……”

“中午收到信息了吧。”薛谭打断他。

“有关是否进行推广的那一条，上面明确阐述了‘花50w用于拍摄宣传短片’。”

“据我所知，目前你店内主营的项目是……海上摩托？”

阮归晨的瞳孔微微放大。

“我猜，你的关注点应该全放在花50w就能赚100w上了，忽略了还要拍摄宣传短片。”薛谭娓娓道来，“哥哥，你打算找谁做主角？还是说，你准备自己上？”

……早知道不放狠话了。

阮归晨又开始新一轮的后悔。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细声。

“我这人怎么了。”薛谭俯下.身，一瞬不移地盯着阮归晨的眼睛，压迫感极强地缩短两人的安全距离，直至呼吸无法分割地缠绵在一起，“嗯？”

“挺、挺好的……”阮归晨偏过脑袋，声音小下去的同时，耳根也通红一片，“我就是……”

“你不用因为自己过于依赖我而感到不好意思。”薛谭直起身，“反正是我离不开你多一点。”

这话过于坦荡。

阮归晨反倒有点无措。

薛谭笑笑：“我出趟门，晚上回来。”

阮归晨下意识询问：“去哪？”

薛谭正在那边换外套，闻言把手机递给他。

阮归晨接过——是一段跟美食有关的开屏广告，很短，也就十几秒的模样，结尾处定格了三行字——

【请您于明日00:00前至蒋神厨餐厅用餐】

【逾时则自动扣除50w币】

阮归晨不解：“怎么还搞强制消费。”

薛谭耸肩：“因为蒋神厨投放了广告，而我就是那个被广告‘吸引’到的顾客呗。”

“节目组竟然这么黑！”阮归晨失声。

震惊完看到薛谭已经穿好外套准备出门，又低头看时间，“现在才下午三点多，你这会儿去吃饭？”

薛谭：“预留个消化时间，不然晚上吃不下。”

阮归晨不自然：“你……晚上还回来吃啊？那可是蒋神厨。”

虽然他没吃过蒋神厨做的东西，但吃过的人全都赞不绝口，如果是他，吃完这种级别的国宴，肯定会嫌弃粗茶淡饭。

薛谭投过来个“不然呢”的眼神，接着拧眉：“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做我那份。”

“本来是这样想的。”阮归晨撇嘴，“但你都开口了，就勉为其难做一下好咯。”

哼哼。

我做饭好吃吧？

阮归晨小得意。

得意完便对上薛谭意味不明的笑。

“笑什么啊……”

薛谭没回答，只说：“先走了。”

*

薛启凯很能吃辣。

特辣、爆辣、变.态辣。

其他嘉宾尝一口能瞬间变色的辣椒，他能面不改色地蘸着辣椒酱和辣椒粉吃一整根，因为这项独门绝技，他甚至每参加一档节目都要展示一次。

但……

这是薛谭。

他尽可能保持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九宫格辣锅。

几秒后。

“咳咳咳——”

薛谭忍不住咳嗽起来。

“特意为你准备的。”宋艺人有样学样地坐到他身旁，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弟弟，快尝尝，据说普通人最多只能吃一口，我们刚才都试了，一口都费劲，太辣了，辣得人鼻涕眼泪一块儿流。”

薛谭强忍着咳嗽，没吭声。

“是啊。”白美妆附和，“我刚才咬了一下，光牛奶就喝了好几瓶，都给我喝饱了。”

蒋老师坐在旁边：“刚开业，别得来不及准备，正好看到供给中心在卖相应的底料和食材，就想先买回来试试看。”

“吃不下不用硬吃。”柳毛球关切道，“确实挺辣的，我硬着头皮吞了一片肥牛，现在胃还疼着。”

桌子的尽头则坐着一个双目无神的陈司机。

他已经被辣得灵魂出窍，舌头耷拉在外边，嘴唇红.肿得像是刚跟人火热地舌.吻了六个小时。

“那是你们。”宋艺人夸张道，“我们小薛弟弟才没那么弱，人家喝奶茶，他喝辣椒酱泡水，对不对？”

薛谭：“……”

“行啦！”白美妆煽风点火，“都知道你特别能吃辣，跟我们还装什么？看不起我们《小石潭记2》？”说完又看向导演，佯装生气地大吼，“怎么肥四！是不是通告费给少了！！”

薛谭头疼地叹出口气。

几秒后。

薛谭笑起来：“我怕你们丢人。”

宋艺人忍不住阴阳：“你还担心这些呢？”

薛谭看他：“是啊。”

说罢，便拿起筷子。

即便面上再怎么假装平静，但真的去夹配菜的时候，薛谭还是犹豫了——这个九宫格火锅不似先前跟阮归晨吃过的那种，之前吃得虽然也是香辣，但侧重点在于“香”，不管放多少佐料，都是为了激发人的食欲。

但眼前这个，纯粹是为了辣而辣。

比起美食，更像惩罚。

薛谭的筷子在锅里逗留片刻，最终选定一片看起来没怎么入味的海带结。

夹起，入口，咀嚼。

咀嚼，咀嚼，咀嚼。

薛谭几次想咳嗽都忍下去了，憋得耳朵通红。

浓烈的辛辣刺.激得他快要睁不开眼，额头沁出大量的热汗，想强迫自己咽下去，又因为本能的排斥而放弃，一片海带吃了十几秒还在嘴里。

“你……”白美妆看傻了，“你到底行不行？”

“今天状态不好还是什么。”宋艺人疑惑脸，“你这项特长还要看发挥？不稳定的时候就不擅长？怎么感觉怪怪的。”

“是哦。”柳毛球附和，“之前在别的节目上都没出现过这种反应，《小石潭》开到隐形款了？”

一直默默观察的蒋老师终于开口：“你要是咽下去难受我还能理解成肚子不舒服，但你这光嚼不咽脸色差成这样，除了不能吃辣我想不出别的。”

众人一个赛一个的不解。

就连被辣到神志不清的陈司机，此时此刻眼神都清明不少，滴溜溜看过来，一副凑热闹的模样。

空气静默了几秒。

薛谭笑容无奈：“你们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你烤我们的次数也不少。”宋艺人幽幽说道。

薛谭若无其事地在众人的目光下吃起来。

辣得满头大汗也只是小声辩解：“我只是能吃辣，不是外星人，吃辣当然会有生理反应。”

吃到最后整个口腔都变得麻木。

内啡肽的加速释放令他逐渐接受了这种刺痛。

一锅食材，硬生生干完了。

薛谭到最后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全凭直觉在那里接话道别，身上流的汗早已把T恤和短裤浸湿，额前的碎发也糊作一片，看起来些许的狼狈。

开始冒得是热汗，最后变成了冷汗。

胃里像是在烧火，吐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滚烫。

薛谭强撑着走回家，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找牛奶，只是还没走到厨房，就“嘭”地跪在了地上。

他搭着桌子想站起来，还没用上劲，整个人便昏倒在地板上。

很重的一声。

“薛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