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走后第三年,齐然收到一份寄给他的录音带。
暴雨敲击着图书馆的玻璃窗,齐然用镊子小心地将最后一段磁带拼接起来。陈轩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臂上的针眼结痂。
"再放一次。"陈轩的声音嘶哑。
录音机发出沙沙的电流声,随后传出陆昭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要相信...医院...第七图...1947...】
紧接着是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录音设备被强行关闭前的最后挣扎。
齐然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一串摩斯密码的节奏,这是他焦虑时养成的习惯。"第七图书馆,1947号档案室。"他突然抬头,"这是苏黎世联邦理工最古老的文献库。"
陈轩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你知不知道陆振邦的人一直在监视你?那天在梧桐树下——"
"我知道。"齐然平静地抽出手,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信号干扰器,"所以我才带了这个。"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他眼镜后的黑眼圈,这半个月来他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但此刻他的眼神异常清醒,像终于抓住蛛丝马迹的猎人。
林秀兰的阁楼弥漫着樟脑丸的气味。齐然跪在旧皮箱前,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泛黄的图纸。图纸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中央画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根处标注着【47.3769°N,8.5405°E】。
"这是..."齐然的手指微微发抖。
"ETH的经纬度。"周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手里捧着一个生锈的铁盒,"阿阮在北大荒时,经常看着星空计算这些坐标。"
铁盒里是一本巴掌大的密码本,扉页上写着:
【当三体一线时,真相自现 1947.3.21】
齐然突然想起什么,飞快翻开那本《数论基础》。在版权页的出版日期旁,有人用铅笔写下【春分日】三个字。
"春分..."他喃喃自语,"昼夜平分的那一刻。"
周教授蹲下身,指着密码本上的一组奇怪符号:"这是阿阮自创的量子态编码,需要特定波长的光才能..."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沾了血丝。
齐然这才注意到,教授手腕上的红绳已经褪成了淡粉色,绳结处缀着一颗极小的翡翠珠子——和林秀兰的胸针材质一模一样。
化学实验室里,齐然将密码本放入紫外灯下。原本空白的纸页上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公式,最上方写着:
【量子纠缠态在加密中的应用 S→R转换证明】
"天啊..."陈轩凑近观察,"这就是陆振邦一直在找的东西?"
齐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页脚的一行小字:
【关键实验数据藏于ETH主楼地下一层,1947号保险柜。密码:梧桐树年轮数×π的小数点后47位】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秀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老式投影仪,她的翡翠胸针在荧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该看看这个了。"她说。
投影仪播放的胶片已经严重褪色,但依然能辨认出年轻时的阿阮在实验室操作的画面。她正在调试一台奇怪的机器,镜头突然转向日历——1970年3月21日。
"这是..."齐然屏住呼吸。
"阿阮最后成功的实验记录。"林秀兰的声音颤抖,"那天之后,她的笔记本就被陆振邦的父亲带人抄走了。"
画面突然跳转到一组数据图表,标题是《量子态远程同步实验》。齐然猛地站起来:"这是量子加密的核心算法!陆昭说的没错,阿阮的研究领先时代至少五十年!"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得令人作呕。陈轩躺在病床上,脑电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他们给我注射的药物..."他艰难地举起一份化验单,"是阿阮研究的失败品。陆振邦想用它来控制人的记忆。"
齐然接过化验单,在药物成分表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分子式——S→R转换酶的变体。
"所以陆昭去瑞士是为了..."
"找到解药。"陈轩打断他,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他临走前给我的。说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就交给你。"
纸条上是一组复杂的化学方程式,末尾画着一个潦草的梧桐叶图案。
齐然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往外跑。在门口差点撞上匆匆赶来的周教授。
"教授!阿阮的研究..."齐然气喘吁吁地说,"它不仅是加密算法,还是..."
"一种生物计算机的雏形。"周教授接话,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陆昭在离开前破解了最关键的部分。这些是他留给我的。"
文件最上方是一张ETH的平面图,地下一层某个房间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
【当S=R时,真相将同时出现在两端】
深夜的数学教研室,齐然将所有的线索摊在桌上:密码本、投影胶片、化学方程式、平面图...
林秀兰轻轻放下茶杯:"现在你明白了吗?"
齐然点点头,手指划过那些资料:"阿阮的研究分为三部分。数学理论在密码本里,实验数据在ETH,而最关键的应用部分..."他指向化学方程式,"被陆昭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陆振邦的实验室。"
"所以陆昭必须假装崩溃。"周教授叹息,"只有被送进精神病院,他才能接触到陆振邦最机密的文件。"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齐然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三个月来,他第一次感到肩上的重量轻了些许。
"接下来怎么办?"陈轩问,他手上的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齐然将资料一一收好,最后拿起那本《数论基础》,轻轻摩挲着扉页上褪色的字迹。
"我们等春分。"他说。
--
实验室的原子钟显示03:47,齐然盯着离心机里旋转的血液样本。这是从陈轩体内提取的最后一管血样,淡绿色的液体在离心作用下逐渐分层。
"找到了!"陈轩突然从电脑前抬头,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陆昭留下的数据包里有隐藏指令!"
投影仪在墙上投出一串复杂的分子式,最下方有一行小字:【血清素受体修饰需要λ=470nm的光照激活】
齐然立刻调出光谱仪,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波长调节到470纳米时,屏幕上的分子结构突然开始自动重组,最终形成一个梧桐叶形状的三维模型。
"这是......"陈轩的呼吸变得急促。
"解药的核心结构。"齐然的声音有些发抖,"陆昭把它藏在最基础的血清素分子式里。"
窗外,初春的雨滴打在玻璃上。齐然看向挂在墙上的日历——距离春分还有整整七天。
深夜的图书馆地下室,齐然用紫外线灯仔细扫描阿阮密码本的每一页。当灯光照射到第47页时,原本空白的纸页上浮现出一幅精细的电路图,边缘标注着【ETH主楼地下三层,通风管道第七分支】。
"果然在这里。"周教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档案盒,"1947年,阿阮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三个月。"
档案盒里是一沓发黄的工作日志。齐然小心翼翼地翻开最上面那本,在3月21日的记录中看到一段被反复描画的话:
【今日成功实现量子态远程同步,当两个观测站同时测量时,纠缠态完美保持。S=R的证明终于完成。】
日志末尾夹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阿阮站在实验设备前,身后的黑板上写满了公式。齐然凑近细看,发现黑板角落画着一棵小小的梧桐树,树下写着【47.3769°N,8.5405°E】。
"这是......"
"苏黎世联邦理工的坐标。"周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阿阮当年就知道,这项研究必须分开保存。"
物理实验室里,齐然正在调试一台老旧的无线电接收器。这是根据阿阮笔记里的图纸组装的,能够接收特定频率的量子加密信号。
"频率调到470kHz。"陈轩坐在轮椅上指挥,他的脸色比前几天更差了,"陆昭说过,这是阿阮设定的安全频道。"
接收器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随后传出一段断断续续的摩斯电码。齐然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几乎划破纸面。
【...春分日...09:47...主楼钟声...】
杂音突然变大,淹没了后面的内容。陈轩猛地抓住齐然的手臂:"是陆昭!他还活着!"
齐然盯着纸上残缺的信息,突然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春分前一天,齐然独自坐在梧桐树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他正在重新推导阿阮的S→R转换证明,时不时抬头看向树梢——那里绑着一个自制天线,连接着他背包里的信号接收器。
"还差最后一步。"他喃喃自语,笔尖停在纸上的一点。突然,接收器发出轻微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
【3.□□338327950288419716939937510】
"π的前50位......"齐然立刻翻出密码本,在第47位数字上画了个圈——这是8。
当他把这个数字代入未完成的公式时,整个方程式突然变得完整起来。纸页上的符号仿佛有了生命,自动排列成一个清晰的结论:
【当S=R时,信息将无视距离即时传递】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齐然抬头看向渐暗的天空。明天就是春分了。
春分当天的晨光格外清澈。齐然、周教授和陈轩站在学校天文台的屋顶,面前摆着三台改装过的接收设备。时钟的指针缓缓走向09:47。
"所有设备都调到470kHz。"齐然最后一次检查频率,"根据阿阮的研究,春分这天太阳磁场会......"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与此同时,三台接收器同时亮起绿灯,屏幕上开始滚动加密数据。陈轩惊呼出声:"是陆昭那边的信号!"
数据流越来越快,最终在屏幕上汇聚成一个三维坐标——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主楼钟楼的精确位置。紧接着跳出一行文字:
【保险柜密码:梧桐树年轮数×π的第47位】
齐然立刻拨通林秀兰的电话:"奶奶,那棵梧桐树有多少圈年轮?"
"47圈。"老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阿阮亲手种下它的那年,特意数过。"
齐然的手指微微发抖。47×8=376。他输入这个数字的瞬间,接收器吐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完整的化学分子式——陈轩解药的最终配方。
实验室里,齐然将最后一种试剂加入试管。淡蓝色的液体在接触到陈轩血液样本的瞬间,变成了清澈的琥珀色。
"成功了......"周教授长舒一口气,"这就是阿阮当年没能完成的解药。"
陈轩接过试管,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片刻之后,他手臂上的针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现在怎么办?"他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齐然整理好所有资料,将阿阮的密码本郑重地放回防水袋:"等。"
"等什么?"
"等陆昭完成他那边的任务。"齐然的声音异常坚定,"现在我们知道他平安,他也知道我们破解了密码。剩下的......"
他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屏幕上显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S=R证明完成。开始第二阶段。】
齐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春分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实验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