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旺仔牛奶?陆昭长这么大,没遇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他本能地以为眼前的这个人是找了一个借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怕旺仔牛奶?但他又觉得齐然不会骗人。内心几度纠结。
“你说,你怕旺仔牛奶?!”
旺仔牛奶四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字说出来的。
齐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没听错。就是旺仔牛奶。”
齐然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对于别人来说很难相信,而且听起来也像是一部弱智小说的样子。至于为什么会想到小说,因为他初中的时候写过一段时间网文。都是用空余时间写的,写的是那种恐怖题材。
这些恐怖题材后面一般都隐瞒着阴谋论。他写的小说也火了一段时间,明明写的是男频,但读者却大多都是女生。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主角都是男生吗?
之前有一段时间,在社交平台上提出,想把一个人物写成怕旺仔牛奶的。却被很多读者说这个设定有点弱智。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可这就是事实啊!但他的性子又牵强,绝对不会去网上说,这就是他自己。
于是在读者的劝诫下,他还是没有写。不然那本小说可能就变成弱智小说了。
可陆昭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不由得一愣。
“你别说,我喜欢的一个网文作者,他就有意想要写其中一个人怕旺仔牛奶。当时还被骂了好久。他好像叫什么,晨云。”
…………
齐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他的笔名就是晨云。陆昭竟然还是他的书粉?!这下该怎么办?说是巧合?!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但如果就告诉他自己就是那个晨云,对方大概也不会信。
“啊,哈?这么巧的吗?”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你还是先起来吧。坐地上不凉吗?”
这话一出,齐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地上。他连忙借着陆昭的手爬起来,右手拍拍裤子上的灰。左手还抓在陆昭的手腕上。
“先去领书吧。要是还不回家,家长该担心了。”
齐然总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家长担心,听其他人说,陆昭的妈妈好像不是很会管他。自己这样说,陆昭会不会在意?
但他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完全多虑了。陆昭只是“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其他异样的表情。
“那走吧!”
齐然迈步往前走,但感觉手上抓着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松开那只抓着陆昭手腕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相望无话。
齐然赶紧把手松开。却发现陆昭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但他也没多想。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阳光泼洒下来,少年的眼里融着光,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齐然闷头往前走,而陆昭却是看着他。
耀眼的光透过发丝,在他身上投射出一道阴影。他比齐然要高些,这个角度,对方发现不了他正看着他。
出水芙蓉吗?但他却感觉眼前这个人更清新脱俗些。既不高冷,也不外向。凭借这张脸,他就是这么静静的站着,就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主角。
并不是说陆昭对齐然有什么滤镜,齐然的好看,还能体现在,他们现在走在楼梯口上,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他一眼。有些女生的眼中,甚至投射出了一道光,转身就去跟小姐妹一起激动。
他们拿到书之后,陆昭把书放回了教室。齐然却没有,陆昭问他:“为什么不放到教室里?”
他说:“回去有时间可以预习一下呀。”
此时,陆昭心里正在想:好学生,名不虚传!半天都不带休息的!?
“这么多书,你背回家又背回来,不累吗?”
齐然脚步一顿。他看着手中的一叠书,好像确实有道理。他现在手臂已经感觉有些酸了。完全不敢想,到时候从家里拿来学校会是怎样的狼狈。
他赶忙返回教室,放了几本。只留下数学教材,拿在手里。倒不是他对数学感兴趣,他跟寻常的男孩子不太一样。人家都说男孩子比较擅长理科,但他的数学却是短板。反倒是文科,甚至比一些女生还要优秀。小学和初中光是参加作文竞赛,拿到的奖状、奖牌、奖杯这一类的东西,几张桌子都摆不下。
倒也不是数学有多差,只是不拔尖。现在高考不选文理科,改成了三加二加一。父母都想让他选物化生,但他对文科这一类的比较感兴趣。他喜欢看小说,尤其是跟历史有关的的,因此,他对考古这一块,比较感兴趣。所以选科,他比较想选历政地。
但数学是硬伤,更何况又是主科,必须加把劲。毕竟他要向他的理想大学——浙大努力。
他至今仍然记得,小时候母亲跟他的一段对话。
“有没有什么理想的大学?”
“浙大!”
“为什么?清华北大不好吗?”
“因为我喜欢。”
“那如果你的分数达到了清北的录取分数线呢?去不去?”
“不要。我就要考浙大。”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当时自己太过自大。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能考到清北,但母亲却是十分相信他。但他的观念还是没有变,也就是说,如果高考真考上了清北的录取分数线,他有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会选择不上。
“想什么呢?”
思绪被一道声音打断,他回过神来,便看见眼前有一只手在晃。这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思绪,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依稀记得,曾经不小心误入过一篇同人文。同人文是以他之前写的一本小说为原本的。文章的开始还非常正常,但是到了后面,就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齐然多次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搓了好几次眼睛,却发现这是真的。
后面才发现这篇文章上面打了一个“cp”tag.
他的精神世界险些崩塌,本以为这是少数个例,课后面这些文章却越来越多。他忍不住去翻了评论区,却发现这个“cp”的出场率非常高。好像有百分之八九十的粉丝都磕这个。
不信邪的他又去把自己写的原著翻了一遍。这也没什么值得磕的呀?!不就是兄弟情吗?!他当时十分坚信这个的。
直到后来……
这些同人文在他的社交软件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总是会忍不住好奇点进去看看。
后来他也慢慢接受了。所以导致他刷到这种同人文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看过都忘不掉。所以,也对,他自己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如今,这样一双手摆在自己眼前,他的脸很快就红起来。
“没事。我先回去了!”
齐然话刚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往前面跑。他不能再看见那双手了。他觉得自己脸颊滚烫,伸手摸了一摸,试图用手上的温度缓解一下。但于事无补。
“啊!啊!啊!脸红个屁呀!”他在心里呐喊。
于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他与自己的大脑展开了一场无形的战争。
大脑:不就是脸红嘛?!至于吗?
齐然:非常至于!
大脑:你看同人文的时候都没脸红过。
齐然:那不一样!!!
大脑:怎么不一样?我就问你哪不一样?
齐然:同人文是同人文,我是我啊!
……………
而此时的陆昭,他看着齐然奔走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想:他怎么了?我干什么了吗?怎么像躲丧尸一样?我不就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吗?但莫名其妙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
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与其说那是家,还不如说那只是一座建筑物。他记得,初中的课本上说,家是心灵的港湾。可能他的家跟其他人的家不太一样吧。
母亲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深圳,很少有时间能回来。甚至,半个月才能打一次电话。他知道母亲忙,所以不会去怪罪他。但每次看到空荡荡的家,他的心里也空空的。
他成绩好,人也聪明,母亲从来都不会多操心,也不会多去管他。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我的小昭,不用我操心。”
但是他也时常会想到,那个人畜不如的父亲。他婚内出轨,在外面养着小三,还有了私生子。被母亲撞见后,他索性不装了,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陆昭不知道那天父母说了什么,他只记得,才上五年级的他,躲在自己房间里。房门外不断传出玻璃器物被打碎的声音,他迫切地想要开门,但房门却从外面上了锁。
他能听到的,只有父亲的痛骂,母亲的抽泣,还有打碎东西的声音。他就这么靠着房门坐了一晚上,他不敢睡,他怕母亲出什么事。父亲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在这个事情被戳破之前,他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这样待在房内了。
为什么不敢睡?他永远忘不了,那天父亲打完母亲后,偷偷开门出去。父亲也出门了,他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赶紧去找母亲,却发现母亲倒在地上,身下还有一滩鲜血。
他快步跑过去,扶起她。
小孩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匆忙打了120,他不知道那天他流了多少泪,只记得,满地的鲜血,和砸在母亲头上的玻璃碎。
他手上全是血,有他自己被玻璃划破而流的,但更多的,是母亲的血。由于事情严重,医院打了电话给父亲,让他来签字。父亲签字时却是一脸不屑,还有些厌烦。
父亲看着自己,一个大巴掌就朝脸上甩来。若不是当时有护士在场,可能父亲会出手打他。以前每一次父亲想打自己的时候,母亲都会拦下来。而这样做的后果是,母亲身上的淤青还没好,就又添了一层。
母亲为什么不反抗呢?他问过。
母亲给出的答案是:“小昭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父亲。”
所以他小时候很怕父亲,但却仍然对他抱有一丝希望,以至于他们离婚之前,父亲带他出去玩的时候,他仍然相信,自己的父亲只是被冲昏了头脑,是个好人。
直到他们离婚后。他发现,离婚后的母亲是多么自在。原来,当初的婚姻生活,对于母亲来说是多么绝望。他对于母亲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拖油瓶,但母亲却仍然带着他,仍然毫不吝啬的给予他关爱。
父母离婚,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可这件事情在学校传开后,他接受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他本来也是个好学生,可自尊蒙蔽了他的双眼。慢慢的,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校霸。见到齐然以后,他在对方身上见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称呼对方“好学生”。
可曾经这个词,是用在他身上的。
一开始,他对所有人的厌恶感到非常不舒服。每个人都是有自尊的,更何况,原本受尽吹捧的他。后来老师同学们,都说他是个坏种子。他渐渐的也习惯了。
习惯了流言,习惯了蜚语。
看着齐然,他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一般。
后悔吗?后悔成为坏学生吗?不会。也许曾经的自己,是多番修饰,是自欺欺人。他习惯了活成别人眼中的那个他。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世人会凭借一两件事,而对一个人做下定义。这个人起初或许会挣扎,可挣扎有什么用呢?大家觉得他是怎样的人,他就是怎样的人啊。
他没有洗白的机会。过度的解释,在其他人眼里,都是狡辩。
他们可以将一个人捧上神坛,也可以让一个人重重的摔下来。世人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而他们却不会因此感到愧疚。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就是造物者。
可齐然却会对他说:“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想知道,在你看来,你自己是怎么样的?”
回到家里以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感觉有些无力,把门关上,直接倚靠着门坐在地上。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齐然的出现,就像一缕阳光,照在久经冰封的他的身上。冰川有了要融化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