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眼泪、鲜血,以及口中津液,裟罗前后尝过了。眼泪咸涩,鲜血腥甜,而津液竟是出乎意料的甜美。
小面条体质特殊,三者论滋补功效,当然是鲜血排在首位,但其效用对目前的裟罗来说,太过霸道,难以承受。
眼泪嘛,条件苛刻,倒是津液获取更为方便快捷,风味也是最佳。
裟罗细细舔净手指,犹嫌不足,抬起头,目光渴望。
萧无秽震惊得说不出话,双眼大睁,呆坐在原处。
“师母这是做什么?”无忧不解,师姐的口水就那么香,赶明儿她也尝尝。
“这好办呐。”空空大笑一阵,胳膊肘捅捅身边人,“你去给她找个夜壶,以后那些‘好东西’都留着,每日打坐修炼还省一道淬体术。”
淬体术、清洁术,还有辟谷之术,是修士入道后的三大必修课程。
清洁术自然不用多说,辟谷术嘛,功法差异以及个人喜好的缘故,并不是每个人都得舍下口腹之欲,因此淬体术就显得格外重要。
淬体术可以保持身体内部的清洁,在吐纳间通过呼吸将杂质排出。
空空话说得委婉,无忧愣愣的,“什么好东西呀,为什么不留给我。”
“你——”空空气得,“你这头笨猪!”
插科打诨,一番旖旎散尽,萧无秽笑笑,起身抱着针线篓子走开了,院中树下做活儿。
裟罗趴在窗台反思,她总是管不住自己一张馋嘴,人没哄好,似乎对她更为排斥。
先不管,榻上打个滚,裟罗决定,观星阁她再也不要回去了。
萧璃冷淡,住的地方同样,阁中四处空空荡荡,寂若死灰,一点也不好玩。相比之下,萝卜坑有意思多了。
三只小娃娃喜好各不同,汇聚在一处,房中各类陈设虽略显凌乱,但都擦洗得很干净,细看许多可爱之处。
窗台种鲜花,窗上挂风铃,博古架里有中秋节在城里买的兔子灯,几双小孩穿的虎头鞋,还有陶响球、空竹和木偶人一类玩具。
裟罗抱起靠墙一架二胡,横着拉几下,显然没这个天赋,蹲在桌上写字的空空扔了笔双手堵住耳朵,“吵死人啦!”
好吧,裟罗扯来一本《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空空惊奇,“你竟识字?”
哼,瞧不起谁啊,裟罗挺胸,“我也上过好几年私塾的!魁罡山下有城镇,我,二妹和三郎常常化作人形偷溜去玩。”
她们蹲在窗外,学人读书,摇头晃脑,嘻嘻哈哈,那教书先生倒是大方,见她们好学,准她们进屋,跟别的小娃娃同看一本。
她们没钱给先生交束脩,也没钱买纸笔,就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先生手抄了一册小儿启蒙专用的书籍送给她们,为报恩,她们偷了里长家的鸡炖好了送过去,却因为嘴馋,路上吃去大半,只剩个鸡头和鸡屁股……
妖的寿命很长,她们念私塾一直念到先生老死,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还是有很多字没学会。
裟罗《千字文》念到‘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鳞’字不认识,假装口渴喝水,放下茶杯,也顺势将书本放下。
无忧趴在她身边,听她说着自己的童年趣事,屋外,萧无秽也悄悄分出一只耳朵。
“那你的二妹和三郎呢?怎么不跟你一道过来享福。”无忧问。
“三郎看家。”裟罗道。
至于二妹……
裟罗收敛笑意,“她是一只锦毛鼠,被修士剥皮制成剑穗了。”
空空停笔抬头,无忧“啊”一声,萧无秽也忍不住回首望去。
裟罗坐在窗边,四处望望,这间屋子里倒没看见什么兽皮,风铃上挂的羽毛也是空空春天换毛时自然掉落的。
人与妖一直关系紧张,仙盟主张和平,可人要吃肉,妖也要吃肉,纷争总是难免。
忽地,裟罗若有所悟,在这个门规是抓到妖怪就打死剥皮的浩气门……
别的地方嘛,裟罗不敢保证,整个萝卜坑却是一丝人气也找不出来的。
无忧和空空自然不用讲,一个是妖,另一个则是由器物所化的灵。
至于萧无秽,裟罗看向窗外,人的血又怎么会带有妖气并能为她所用呢?
萧璃啊萧璃,你可真有本事。
“那你后来怎么又去了啼魂岭?”空空跳下书案,盆边洗去手心墨渍。
裟罗捡了个布娃娃捏在手里,揪揪娃娃的胳膊腿,“魁罡山原本是没有妖王的,我,二妹和三郎住在一个洞府,修炼玩耍,无忧无虑……”
说到二妹,裟罗面上浮现悲痛之色,饶是空空这样多疑的性子,也看不出丝毫虚伪。她很伤心。
“山里的熊妖投靠人族修士,得到许多厉害法宝,要占山为王,叫我们纳贡,二妹冲动,才争执几句就被打死。”
萧无秽放下手中针线,起身进得小屋。
裟罗泪涌,双手掩面,“他们生生挖出她的妖丹,剥去她的皮毛。”
眼泪湿透掌心,裟罗抽泣不停,萧无秽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裟罗顺势靠在人怀中,“二妹死后,我带着三郎跑,听说啼魂岭当年那场大火烧死过很多妖怪,夜夜有妖鬼悲啼,寻常人不敢靠近。可跟死去的妖鬼相比,却是活着的人更为凶残可怖,我跟三郎实在害怕,就一直住在那里。”
与萧璃的相遇,裟罗只说是机缘巧合,又说萧璃确实是个好人,听说她的遭遇,也是她求了又求,才答应收留。
众人听闻她过去悲惨经历,十分同情,也就没计较更深,没追问更多。
“魁罡山一战,我内丹受损,三郎读书读得比我好,去山下当教书先生赚钱给我买药,可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的病单靠凡间寻常草药也是治不好的……”
话至此,裟罗虚弱轻咳。
萝卜坑几个都是没吃过苦的,无忧赶紧给她递水,萧无秽连连顺背,连空空也罕见没有出言嘲讽。
裟罗哭得浑身发热,像熟透刚剥了皮的软桃子,“我寄人篱下,只盼着在浩气门能学到些真本事,将来为二妹报仇雪恨,平日多有得罪,几位仙子大人大量,呜呜,呜呜……”
话末,已经是泣不成声。
面条仙子心中万分自责,丝帕轻柔为其拭泪,“都是我的错。”
怎么就错了,哪儿错了,不晓得,反正认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