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幻境中凡品五灵根修炼时间也要格外长，白照鸿竟是最后一个上来的，此时天色都已擦黑。

金光大盛，阶梯上仅剩几个还在前几十阶打转的人被一阵风“请”了出去，迷雾重新笼罩阶梯，山上也再看不见山下。

白紫衣袍的门主又一次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脑中突然响起一句低沉的：“安静。”

接引弟子们似乎都吓了一跳，连忙秩序井然地低头往两边站，新入门的凡人弟子也闭了叽叽喳喳的嘴。

白照鸿注意到萧序身后还跟着个人，年纪偏小，不像长老。穿和他差不多的衣衫，正拿着一本册子无声嘀咕。

但他没有介绍的意思，只是落到题着“蓬莱”二字的透明水晶石碑边，手掌往上一搭，石体上立刻光华万丈，散出莹莹光芒。

萧序松了手，竟然简单解释道：“这是题石。新入门弟子需在其上刻录自己姓名，登记天赋根骨。无需紧张，按登山顺序来。”

立在旁边的接引弟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忍不住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门主这是吃错药了？外门新弟子入门哪轮得到请动他老人家？

萧序仍然淡淡地站在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头一个上前的人在接引弟子指导下把手放在题石上，闭眼默念自己的名字。那水晶石柱一明一灭，从底部纠缠着升起蓝绿两色光芒，升到四分之一便不动了。

那个拿着册子，穿着和萧序相似的人站了出来，朗声念道：“下品双灵根，水木。”

灵根分为上、下、凡三品，金木水火土五行。品级上，上品天赋最佳，下品勉强能用，凡品则聊胜于无。五行上，则以单灵根为天才，五灵根为废物。

原因是修炼时，需要同时顾及所有灵根，人精力有限，集中于一处自然极好，多灵根则要小心翼翼维持平衡。

像这弟子一般水木双灵根，能相辅相成，倒也罢了。若水火一体，或干脆凑齐五灵根，不说能不能筑基了，连炼气都难。

轮到彤儿时，柱子上青绿光芒直冲到三分之二，记名的人“咦”了一声，念道：“赵彤儿，三灵根，上品木，下品水土。”

她的天赋已经可以算是这一届里最好的了。

白照鸿记忆里，彤儿十四岁在山下测试还只能排个中上，现在居然都能拿头名，可见仙山一届不如一届。

许游上去测试时，柱子中五色光芒均匀升起，那人又讶异了一下，看了眼萧序才道：“许游，下五。”

参选的弟子里有了解较多的，忍不住和旁边人嘀咕：“五灵根怎会生的这么均匀？”

白照鸿摸摸下巴问17：“均匀……很奇怪吗？”

17竟然没有回答。

奇了怪了，这会子它又没有脾气可闹。白照鸿打开留言板，才发现自己登山时它留了句话：【抱歉，我的信号被登山大阵屏蔽，需要抢修线路。】

白照鸿再次对此系统的粗制滥造感到无言以对。正巧登记轮到最后一个，他走上去把手按在水晶柱上，注入系统出品身体里的驳杂灵气。

那一瞬间，他感觉萧序一直放空的目光投了过来，定在他身上。

白照鸿猜大概是登山时的幻境让萧序看去了，这会儿猜他是不是什么天才呢。

他在幻境里没有记忆，心智也不过十八九岁，但到底思维不同于凡人，在仙门眼里特殊一些也正常。

可惜，掌门大人要失望了，他是百分百纯废物。

水晶柱闪烁一下，艰难地升起一点五色烟雾，颜色有深有浅，高度参差不齐。

旁边好些人都或嘲笑或怜悯地看着他，登记人这回却面不改色，念道：“白照鸿，凡五。”

萧序果然失望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竟一言不发便又走了。

那些接引弟子却如蒙大赦，对虚空行礼后狂松几口气，现场死寂一样的气氛活泛起来。

记名那人手一翻把册子收起来，冲眼前的新弟子们露出温和的笑容，自我介绍道：“诸位好，我是剑阁弟子任平野，也是你们这一届外门弟子的掌事。”

任平野脸型消瘦，细眉薄唇，头发用布条缠着整个盘起来，显得利落飒爽。她似是练功到一半急匆匆赶来，剑还挂在腰间没有收回去，崭新的外门掌事令就攥在手里。

萧序走了，旁边的接引弟子们也都没了规矩，有个师兄忍不住凑到彤儿身边跟她八卦道：“我去，你们这届外门真是有福了！任师姐可是门主的亲传大弟子，我们蓬莱山上第一号天才，才五十年就已经修得金丹！她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会突然来外门？”

他声音不小，以任平野修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她投来一道暗含威慑的目光，弟子却不惧，只缩着脖子冲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任平野叹了口气。她不是自己那死板师父，只是议论两句，自然不会拿这师弟怎么样。而且瞧着面前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的新弟子们，她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外门年年招生，但能进内门的连十之一二都没有，她到底是个宗门天才，对这些连筑基都筑不了的三教九流颇有几分偏见。

师父急匆匆传音喊她来，然后什么都没交代就把她塞进外门，她甚至要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但表面上她仍然温文尔雅地道：“诸位如有课业修炼上的问题，尽可以来掌事府寻我。稍后你们身边的师兄、师姐会带你们去外门宿舍休息，明日卯时到道场集合。”

接引弟子们带着他们从一条小路往山后去了。山上清幽，连鸟雀声都稀少，少年们却憋不住兴奋劲，一路走一路和身边人叽叽喳喳个不停。

有住在外门尚未筑基的老生被这动静惊动，推门出来看，见着这群人形麻雀，轻蔑地嗤了一声又回去了。

外门宿舍先到先得，彤儿跟着其他人都跑走了想抢个好位置。白照鸿无所谓住哪，慢吞吞地落在最后。他看见许游也没跟着彤儿一块跑出去，就跟他差两步路走在前头，于是大跨两步，赶上去拍他肩膀，自来熟地问：“许兄不去抢宿舍吗？”

许游皱眉看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没必要。”

白照鸿从来看不懂眼神暗示这么高级的社交语言，勾肩搭背得很自然：“我刚刚听他们说宿舍是两人合住，不如我们当室友吧？”

他立马要拒绝：“不……”

话音未落，却又收了声，皱着眉改口：“……也行。”

白照鸿正要追问这个改口，另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外门宿舍先到先得，去得晚了，就只有老鼠屋住了。”

他立刻收回了搭在许游肩上的手，恭敬地转身打招呼：“师姐好。”

许游僵硬地转过来，干巴巴地跟着道：“……师姐好。”

白照鸿借机打量了一下任平野。

她瞧着大概二十，骨龄五十上下，天生金火双灵根，皆是上品。金丹凝实，灵力运转流畅自如，应该结丹已有一年，无论放在哪里，都的确是不容置喙的天才。

“多谢师姐，我俩不在意住宿条件，就不去争好位置了。”他回答刚刚的问题。

“是你们啊。”

任平野本想直接回去，又觉得上岗第一天就当甩手掌柜不大合适，又折回来缀在后边，正巧碰上他俩。

她对这俩奇特的五灵根还有印象。一个灵根均匀得出奇，不像人能长出来的；一个驳杂微弱得堪比凡人，不知道怎么过的登山阵。

她不由细细看了看这二人。方才登记没细看，这会近了倒发觉他俩生的都不错。尤其是白照鸿英俊高挑，束着马尾，倒有种她们剑阁弟子的气质。

而许游年纪比白照鸿小些，却板着脸不苟言笑，一副少年老成样子。从打扮上看，似乎是边陲来的。

“你们……也不要因为灵根的事太气馁。努力修炼，待进了内门，还是有办法改善一二的。”任平野想了想，还是安慰道。

白照鸿听了一哂：“师姐，内门收徒，也有年龄限制的吧？”

“……是，内门不收二十岁以上未筑基的。”他一下问到关键，任平野只能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

剑修说话不过脑子，她下意识往回找补，却越描越黑：“一年又如何？你今年十九，总归还是有一年机会的，只要勤加修炼，一年筑基也不是难事……”

白照鸿没反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师姐教训的是。”

任平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尴尬地咳了一声，找借口逃走了。

等他和许游磨磨蹭蹭到地方，宿舍果然都被前面的人选完了。照理说外门弟子稀疏，院子应该住不满，可老生们都不乐意跟人合住，一人霸着一个小院，只给他俩剩下一间“老鼠屋”。

老鼠屋不知多久没人住过，一开门就是股霉了三年的味道扑面而来，小院里的荒草更是长了半人高。除了厨房，只有一间住人的屋子，两张破木床摆在两头，虽然不见老鼠踪迹，但床沿上的啃噬痕迹宣告着这屋子“主鼠”的存在。

白照鸿从在北区开始就没住过好地方，很适应地进来就找工具开始扫除。许游则深呼吸一口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扫帚，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他的勉强。

两个不管是没有还是不能用法术的人忙活到深夜，总算躺下。

第二天卯时初刻，晨钟准时响起，连带老油条们在内的所有外门弟子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赶到祖师大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