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鸿为了明天提前买的药在今天派上了用场,不过对于他如今的伤势也是杯水车薪。
他收拾完自己躺下,外面打更的都喊到了第二更。这时候他才有时间处理另一件事。
在他最后把木一留在原地转身走掉的时候,系统响了一声,提示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
【恭喜您触发A级普通支线任务“斩草除根”。注意,该任务可被多次触发,当前共有二位玩家触发此任务。结算奖励将根据触发玩家贡献度分配。】
【任务描述:童氏败落之时,务必斩草除根。】
【任务指导已停用,请宿主自行探索任务方向。】
比起上个世界的火种,这个任务描述十分简单易懂。不过怎么想童家败落也是很遥远的事,当务之急还是明天和童梦山的比试。根据上个世界的经验,支线任务都是拆成很多小任务进行的,在对战童梦山前夜触发这个任务,按逻辑来说,明天肯定要打败这个人才行。
但白照鸿不得不承认,童梦山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的确达成了目标。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都怀疑自己明天能不能撑过五招,更别提打败对手了。
可惜檀珠还摘不下来。
系统忽地出声道:“宿主,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白照鸿在心里回答它:“我知道。”
“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明天和童梦山对战获胜的概率极低。”
“怎么,你怕我死了不成?”他笑笑。
17不作声。
白照鸿很无所谓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睡了。”
农历三月,柳树已经垂满了一头长发,第二日晨起,白照鸿似乎手欠,沿路折了好几支还泛绿的柳条,把上面的柳叶挨个摘下来。存了一大把在手里,到了擂台附近也没扔,就往袖子里一塞。
童大将军嫡子童梦山正坐在台边,他身材高大威猛,穿着一身蓝底绣银的短袍,腰间佩着宝刀,身边围着七八个黑衣面具侍卫,即使坐着,也是场上最引人瞩目之人,连坐在上头的皇上也要逊色三分。
沈延津带着沈家一众人坐在另一侧,除此之外,白照鸿还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个塞手串的老道士。
简直是冤家路窄。如果不是一会还要打架,白照鸿真想去拎着那老道士的领子揍他一顿。
那老道士身边还跟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大概是天极派的弟子。
不过,这么一来……三大势力和皇上全都在这了。这番阵仗,不可能只是为了蹭一口武会结束的席吃。今天恐怕有大事发生。
他也在台边挑了个位置坐下等待开始。17又突然出来说:“宿主,如果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今日活下来,我建议您暂时放弃支线任务,这不会影响主线。”
白照鸿没回答。
“宿主,你的生命是非常重要的,请你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长叹了一口气。
等太监高喊过三声肃静,皇帝象征性说几句场面话,比试就要开始了。
系统还在坚持不懈且越发激烈地劝说,白照鸿暂时没办法屏蔽它,只当自己是聋子。
直到他拿着剑,站起身来,系统突然大喊了一声:“宿主……白照鸿!”
这一嗓子给他吓得够呛,他骂了一句,17恍若未闻,仍然大声道:“如果你现在死了,我也会死。我不想死!”
白照鸿根本懒得理它,但恐怕17再叫下去,只说:“安静点,你死不了。”
童梦山显然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看起来眉目间仍有怒火,讥讽道:“你就是白照鸿?我还道你怕是不敢迎战,连夜逃跑了。倒是有骨气。既然想送死,那我成全你,一定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他和17说的都不错,白照鸿如今的确已经没有什么战斗的能力。有几分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那位送给白照鸿手串的道人身边的年轻人也眉头微皱道:“此人明显已是重伤之身,童梦山残暴,道长缘何信任此人不会死于今日?”
“阁下不必担忧,此人的出现与您一样,乃是天意所为,我等静候结果便是。”老道士拧过身体,冲年轻人微微拱手。
台上,白照鸿听了童梦山的话,只是笑了一下:“确实,我今天状态不好,顶多只能出个……”他甚至作势沉思了一下,“三招吧?不过都用来对付你略显奢侈,那就一招吧。”
“哈,嘴皮子工夫倒不错。”童梦山丝毫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在他眼里,白照鸿杀了他四十个手下,甚至包含他最得意的侍卫木一,如今就只剩一个下场——死。将死之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鼓声一响,他抽出刀来。这柄刀是他父亲赠他的宝刀,刀身宽厚,刃光如雪,刀下冤魂不知凡几。挥舞起来,隐有惨叫声,威风十足。
白照鸿右手握剑,左手攥着一把柳叶。
“这个还是我专门花了两分钟为你想出来的,你太荣幸了。”他道。
然后他把柳叶扬向空中。
刹那间,童梦山发现白照鸿消失了。不,也不能说是消失,虽然他睁开眼看不见人,只能看见漫天青嫩的柳叶飞舞着,好像有灵性似的将他包围起来。而闭眼的时候,却能感应到许多个人,许多道剑意。那是那些柳叶。
白照鸿一定藏在其中某一处等待自己露出破绽。童梦山意识到这一点,没有慌张,站在原地大喝一声,真气外放,横刀防守。
睁眼时只能看见柳叶,反而沉不下心,他索性闭上眼,细细感受每一道攻击的来处,一百片柳叶,一百道剑意,他几乎是滴水不漏地防了下来。失去力道的柳叶就像一片春风,温柔地从刀上、从他身上拂过,然后轻轻飘落在地,又被交战的气浪吹起。这一切都在童梦山惊人的感知里。
直到最后一片柳叶落下,童梦山睁开眼,准备讥讽白照鸿的无能,并冲上去用他得意的刀法给予对方最后一击。
然后他举起刀,精铁铸就的刀像风干的糕点,忽然碎了一地。
童梦山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握着一个完好的刀柄,雕塑般维持着举刀的姿势凝固住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不敢相信眼前是无出其二的现实。
白照鸿就站在他面前,收剑入鞘,笑道:“你看,春天是一个温柔的季节。”
童梦山张了张嘴,嘴里却尝到一股甜腥味,视线也模糊了一瞬。他没能发出声音,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才看见自己也和自己的刀一样,满身裂痕。随后他就像一尊真正的雕塑被人推了一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擂台上下,一片死寂。
吐缶恒一招手,两名太医连忙跑到台上查看童梦山情况。白照鸿看他俩满脸冷汗,安慰道:“他还有一口气,暂时死不了。”
暂时?那岂不是耽搁一会儿就死了!两个太医更是哆哆嗦嗦,赶紧喂药的喂药,止血的止血。
刀剑无眼,比武受伤乃是常事,白照鸿没有杀他,于情于理也就没有什么错处,只能怪童梦山自己实力太弱。可是话是这么说,但躺在地上的——可是童大将军童润的嫡子啊!
世家贵族们都脸色凝重,一个两个话也说不出,并时不时瞟一眼上首的皇帝观察对方是何想法。看台上剩下那些花了钱来观赛的商贾和百姓可不在乎,他们本就对作恶多端的童氏怀恨,只是碍于童氏武力高强不敢多嘴。如今看见那么威风的童梦山被一个平民一招击败,皆是涨红了脸,在短暂沉默后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欢呼声。
在前所未有的热烈气氛中,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太监跌跌撞撞跑到吐缶恒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皇上,大事不好了,童、童大将军在凛丘起兵,正带着十万兵马往豫州去!”
吐缶恒脸色大变,手中茶盏应声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你说什么?!”
——
“沈延津前在门下,邪佞谄媚,谮毁忠良,疑惑圣听,遂居权宠……今辄进军,共讨奸孽,愿陛下深垂省察,速斩津首,则众望厌服皇祚复隆。津首朝悬,诸君夕退……令诸军早还,不至虚扰?!”(注1)
吐缶恒面沉如水,一把将童润的奏章摔在桌上,在紫宸殿里来回踱步。
沈延津跪在殿中,恳切道:“陛下,臣一心为国,不曾有过半分异心啊!”
皇帝挥挥手叫他起来,明显心不在焉:“朕当然知道!”
他又走了两步,一顿,问太监:“童梦山怎么样了?”
“回皇上,童梦山已经在宫中安置下来,两位太医照料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好,好。”吐缶恒点了点头,冷笑道:“他受了伤,就需要好生静养,决不能踏出我这宫门半步!知道了吗?”
“是。”
“陛下,”沈延津站起来道:“童润在凛丘起兵,为的是攻打豫州,灭我沈家,如今宣州又有童珣起兵响应,两面夹击之下,豫州恐怕撑不了太多时日,我想带一些身在平州的沈家弟子回豫州镇守。另外,还想请陛下派人支援宣州。”
顺天府紧邻宣州,而宣州的北部就是豫州。童珣在宣州起兵,说是响应童润,诛沈延津,清君侧,其实只要童润拿下了豫州,就可以和童珣在宣州汇合,直接兵临城下。
话说的十分有理,可是吐缶恒不是不想派兵,而是实在无人可用。毕竟童润要能找到第二个可以清的对象,也不会轻易动沈延津的主意。
他叹了口气,问:“童润起兵的消息没泄漏出去吧?”
“皇上,这种消息恐怕是瞒不住啊。”沈延津苦笑道。
吐缶恒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他长叹一声,突然道:“武会是让童家搅乱了,不过朕看那两个平民倒是可堪一用。你意下如何?”
沈延津道:“陛下说的可是那白照鸿?”
“还有一个排第三的叫什么来着?闲月。他们俩总该和童家扯不上关系吧?”吐缶恒问。
“这是自然。”沈延津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实这二人……”
吐缶恒凝神细听,听过后,面露喜色,抚掌道:“好,好!那就这么办。”
保和殿上衣香鬓影,宫女太监穿梭在桌案之间,端上御厨准备的山珍海味。一干大臣坐在下方,各个皮笑肉不笑地拉着家常。
童家清君侧的消息就像荒原上的一颗火星,风一吹就传遍了天下,想到大军兵临城下,皇上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办宴,被弹劾的沈延津就坐在皇帝身边,这群大臣就一阵腹诽,饭食当然也是吃不下的。
白照鸿和另一个得了前三甲的平民坐在一起。
酒过三巡,沈延津才站起来道:“请诸位静一静,臣有一言。”
众臣们早等着他这句话,哪有人敢真的喝酒。大殿中很快便安静下来。
“诸位已经得知,童家以忠君之名行谋反之事,在宣州集结军队,妄图攻打豫州,一旦让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他语气激烈,感情真挚,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更衬得下面一众大臣所坐处鸦雀无声。
沈延津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宣州乃是顺天府外最后一道防线,仅凭我沈家,恐怕难以应对,为今之计,”他顿了顿,转身面向吐缶恒,恭敬道:“还要请陛下早日定夺啊!”
“沈大人言之有理。”一位年近半百的老臣站起来,他官位比沈延津低,年龄却比雍朝还大,说话也就没什么客气:“但是,如今可调动的兵马虽有,有将领之才的人难寻。敢问沈大人,难道你想让那些流民带领我大雍军队吗?”
吐缶恒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众爱卿不必争吵,朕举办武会,正是为了我朝广纳人才。如今我们的一甲三甲都在这里,朕觉得他二人不错。”
“这……”那老臣还没来得及排出一二三点反驳,旁边又有一人站起来:“陛下,这二人虽武功了得,可是不过江湖白衣,何来领兵之才啊!”
沈延津微笑道:“江大人,这二位可不是什么江湖白衣。”